“快走。”老乞丐按住老妪的臂膀,可對方沉浸在傷痛中竟紋絲不動。
“她這是不想活了。”老乞丐搖頭:“孩子,我們走。”
宋雁歸搖頭:走不遠的。她耳力大不如前,隻大約能估算出來人距此地不過數百尺。
餘光注意到身後武聖關帝的塑像,她咬牙心道:隻能賭一把了。
來的人果然是那賊寇,他去而複返,卻是擄了一個妙齡女子,欲在廟中行腌臢事。
那女子氣息奄奄,左半邊臉高高腫起,顯是此前遭毆打所緻,口中塞了塊破布,是那賊寇防其咬舌自盡。
刀鋒挑開女子衣襟的刹那,她口中“嗚嗚”做聲,淚流不止,卻求死不能。
“何人膽敢在此放肆!”
那正欲逞兇的賊寇驟聞“天音”吓得渾身一哆嗦,他起身,色厲内荏地咆哮:“誰?出來!”
“吾就在汝面前,不想死,速去!”
賊寇擡頭,見那武帝塑像前胸及所執刀刃處不知何時淌下殷紅鮮血,心中寒意陣陣:“誰、膽敢在你爺爺面前裝神弄鬼……啊!”
耳邊一陣勁風,賊寇摸向自己左耳處,觸手濕滑,一陣劇痛,他攤開手掌一看:自己竟為不知哪來的利器削去半隻左耳!
這回,不待“關帝”再顯靈,那賊寇再顧不得被自己擄來的女子,一邊大叫着踉踉跄跄逃了出去。
待确認他真的走後,藏在塑像後面的老乞丐趕緊将關帝前胸沾滿血迹的幾塊石頭刨開。
“還好小丫頭急智,救了我等一命……剛才那暗器是?”他眼中精光微閃,隐隐露出貪婪之色。
宋雁歸不去看他,隻跳下案台,将那女子扶起靠坐在木柱下,除去她口中塞着的布條和捆縛手腳的草繩。
她聲音嘶啞,雖仍驚懼不止,到底勉強牽出一絲笑意,艱難道謝。
恰逢春雨忽至,宋雁歸将剛才多扯下的一小塊布角沾濕,輕輕替那女子擦去臉上污痕。
如今這廟裡老弱婦孺,倒也齊活。
“這裡不能呆了,我們得走。”宋雁歸當機立斷道。
剛才不過搶占先機,加上那賊寇為她所傷,箭中還藏了毒。但至多一兩日他就能回過味來,到那時候,他們一個都活不成。
——隻有逃。以她現如今的單薄身體,握一把長刀都略顯吃力。
“走?能去哪裡?”老乞丐不贊成:“左右都是一個死,這裡至少有片瓦遮頭。”他指了指那失了魂般的王婆:“再說你看她,七魂丢了三魄。”
“我得回去。”那女子聲音微顫,哽咽卻堅定:“我不能讓我的爹娘曝屍荒野。”
“等明日再走吧。”老乞丐提議,又傷又病的,等體力恢複些,再走不遲。”
注意到女子和王婆糟糕的狀态,宋雁歸這次沒有反對。
如此囫囵過了一夜。王婆還是不開口說話,但從老乞丐和女子口中,宋雁歸倒是将眼下時局了解了個大概。
往前數十年,宋亡元興,彼時中原州縣相繼陷沒,沿途焚掠,百姓逃竄,千裡無煙。城中米鬥萬錢,九府十州盡成焦土,死者相枕藉。
而到如今。
老乞丐說要出去透口氣,出去了很久才回來。
宋雁歸一宿沒有合眼。
天蒙蒙亮正要動身之際,廟門外傳來狠戾聲音:
“敢耍老子,一個都别想走!”
卻是那賊寇,耳邊的傷口已經包紮過,神色猙獰癫狂,手握長刀,去而複返!
老乞丐幾乎是立刻兩股顫顫跪了下去,他匍匐在地,高呼饒命,一手指向宋雁歸:“好漢,壯士!不是我!是她!是她傷的你!此事與我無關啊!”
“無恥!”那被救的女子見老乞丐毫不猶豫将宋雁歸出賣,忍不住呵斥。明明牙關發顫,卻仍上前半步擋在宋雁歸面前。
賊寇望向廟裡唯一的十歲小兒,一身不合體的青衣,迎上他的目光時,裡面無驚無懼。
他痛恨這樣的眼神。仿佛在對方眼中自己不過一個跳梁小醜。她該驚!該懼!該跪地求饒,痛哭流涕!
刀已高舉,宋雁歸袖中折扇滑出半寸,她等的就是他的近身。
“快走!!!”一身笨重的身軀不知如何爆發出巨大的力量,王婆自背後死死扒住賊寇,牙齒深深陷進他的血肉,眼睛裡迸發出某種決絕的光。
“找死!”賊寇反手向後刺出一刀,洞穿了王婆的下腹,可她滿口鮮血,卻仍死咬着不松口——誓要從他身上撕扯下肉來!
宋雁歸看準時機,手中機括射出兩枚暗器,一枚正中賊寇眉心,另一枚洞穿了他的咽喉。
她和女子合力将王婆放下,這個剛剛曆經喪親之痛的老妪突然一把捏住宋雁歸的手,透過她,王婆仿佛看到自己前不久還活蹦亂跳的孫兒,她嘴角揚起一個釋然的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短短半日,驟見兩個無辜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宋雁歸心中悶悶。
“小心!”
女子拉着她退開數步,險險避過老乞丐砸向她頭顱的一棍!
“把你手中兵器交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是你。”宋雁歸目露了然之色。
半宿未歸是向那賊寇報信,但隐瞞了她身藏暗器的事實,是要利用她除去那賊寇,好獨吞神兵。
不得不說,是她小看了這手無寸鐵的老乞丐。
不對,他并非手無寸鐵——宋雁歸看向他此刻手中棍棒:
“你是丐幫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