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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宵花了幾天打包拾掇利落,該扔的扔該賣的賣,将自己存在過的痕迹徹底從楚熙昀的生命裡抹除幹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楚熙昀的地盤。
他擠上地鐵奔赴着急租好的小房,這個地方寸土寸金,從大平層豪宅區遷徙至他的小破樓,中間足足橫跨了三四五六環。
白天的升鬥小民像蟻群般奔赴市中心讨生活,但到了晚上,市中心的繁華便擺出層層銅牆鐵壁,它們絕不留辛苦勞作的人,隻招待紙醉金迷的享樂。
阮宵全部家當隻有一隻旅行背包,因為背了好幾塊金條(刷楚熙昀卡買的),怪沉的,阮宵本來想打車,到底沒舍得錢,心裡還有一絲無語,為什麼原身跟了楚少爺這麼久,存款等于沒有,楚熙昀不要他了,他在這城市都沒有立錐之地。
别的金絲雀要房要車要資源,他是來給老闆送愛和溫暖的,什麼也不要,就要楚熙昀愛他。
感天動地得讓阮宵翻起了死魚眼。
阮宵坐上地鐵,乘客在停站時頻率一緻地搖晃,每個人似乎都沉浸在獨屬于自己的世界線裡。
阮宵因為經曆太多炮灰劇情,已經鮮少有什麼事情還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個人待着時,總因為命運多舛而茫茫地發着呆。
有些竊竊私語傳過來,阮宵眉心微蹙——
“隔壁那個弟弟,快看!!”
“是藝人吧?”
“嘿嘿偷拍兩張。”
“才兩張?給你看看我的。”
“……你手速在哪練的,二十張??你在他身上進貨嗎!”
“看來我的業界頭号站姐身份終究是瞞不住了。”
……阮宵默默地把衛衣帽子戴起來。
“害羞了!好萌!!”
“掐掐他的小臉蛋兒!”
……阮宵幹脆把帽子抽繩拉緊,系一個結,帽子口便縮成一個菊花,中間隻露出一對警惕的眼睛。
“可愛死了嗚嗚嗚!”
“待會下車問問他的名字,相信我的眼力,絕對是藝人,關注一波以後就是老粉了,長這樣遲早要火呀!潛力股懂不懂?”
“你這個架勢是要做他的媽媽粉啊。”
“呵呵,老公粉不行?”
老、老公粉?!!
阮宵都快吓暈了,捱到站,一溜煙跑出車站,扶着牆壁大喘氣。
這個世界,怎麼感覺更古怪了……
阮宵捏着背包肩帶匆匆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裡面跟楚熙昀的大平層相比,真是有些慘不忍睹,唯一的優點大抵是五髒俱全吧。
不過阮宵表情很淡然,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對阮宵來說其實沒什麼差别,他求的隻是庇身之所而已,三餐溫飽已經心滿意足。
直到阮宵從背包裡拿出金條,終于禁不住露出庸俗的氣質,抱着它們,露出一種類似黃鼠狼看見燒雞的微笑。
鬼知道他離開楚熙昀的房子前,絞盡腦汁地嘗試把兩隻低音炮大音響和他的手辦都扛進推車裡搬過來,最終還是舟車勞頓打消了念頭,全變賣成現金,留點錢才是最穩重的。
鄰居窸窣的聲音穿透過隔音稀薄的牆壁,連腳步聲都清晰可聞,阮宵抱着金條在床邊坐下歇腳,突然意識到音響沒帶來其實是件好事,否則他放一次電音disco,恐怕要被全樓的人群起而攻之吧。
阮宵很快打起精神,利索地歸置行李,打理屋子,雖然簡陋,但被阮宵三兩下收拾得幹淨整潔,最後,珍而重之的,他撅起腚,将金條一條一條藏床底下。
嗯,睡覺不能再安心了。
阮宵不太為未來擔心,像他這種快穿體質,比普通人擁有更多次人生,阮宵也沒什麼抱怨的,有主角就必然有他這種炮灰,怨天尤人還不如多幹兩碗飯,這是阮宵雷打不動的炮灰哲學。
屋子煥然一新,最後剩一塊落了灰的全身鏡,阮宵拿着抹布仔細擦拭着,讓它恢複明淨的底色,映照着人影,阮宵不由得看進鏡子裡、自己的模樣——
衣袖褲腳都被不拘小節地扯上去,露着纖長的手臂小腿,膚色極白,像冬天新結的霜。
隻是發型有點潦草。
全身鏡隔壁恰好張貼着上個屋主留下的當紅流量的海報,造型團隊從頭到腳包裝,攝影師打光師修圖師輪番打磨,海報成品完美得像ai假人,和鏡中鮮活的阮宵相比,瞬間變成一種黯然失色的、缺失靈魂的東西。
阮宵癟着嘴打量着自己,他其實非常厭惡自己的外形,嫌棄自己身材消瘦,看起來沒有半點力量感,阮宵總希望自己能更強壯一點,更粗犷一點,最好像個不好惹的大猩猩,誰看見他都會跑路,那樣就不會被迫陷入主角團的劇情了。
阮宵把全身鏡掉個個,蒙上防塵布,笃定再也不要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