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宜祭祀,沐浴。
“陛下今日的氣色瞧着格外好,看來必會有喜事發生啊……”
别人說這話可能是溜須拍馬,張天師這麼說就很有分量,是胡說的也讓人不敢拆穿。江照月被人伺候着穿衣服,氤氲的濕氣朦胧眼眶,把那人的身影模糊,懶洋洋的舒坦。
江照月心情确實不錯,這大半個月來沒什麼天災人禍,新一年的種子也種了下去,内外安定,是一年裡難得有的好日子。朝堂上也安穩的很,江樓月不過來過她這裡兩次,一次是給報備她們的師徒關系,宗室的人要記錄在冊,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有什麼用;第二次是求恩典,讓謝念跟着年幼的世子郡主讀書,臨時在家裡開一個學堂也不可能,好先生難找,讓她自己來?還是算了吧。江樓月起得來,她那好徒弟都起不來。
“今日祭祀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這是你第一次主持這麼重大的活動,可别掉鍊子。”
江照月登基的時候,就把百年教立為國教,上巳節雖然有,早在前幾年改為每五年大祭一次,平常年份不過蜻蜓點水,稍稍略過就好。
“陛下說的是。”
“皇後娘娘已經梳洗好等着陛下了。”
江照月點頭,張天師扶着她,祭祀早已在等她們了。
“這衣服怎麼不合身啊?再試試?”
臨出發前,宣璟侯府出了點問題。
往年這祭祀正裝都是宮裡同意裁剪的,隻有一套。謝念剛被封為郡主,因着江樓月的緣故,織造司不敢怠慢,提前半個月就把東西做好了,連夜給侯府送過來,江樓月也看過,沒什麼問題。今天一早拿出來,卻是發現衣服壞了。
“…………”
江樓月身邊的氣息凝重,侍女都不敢從旁經過。謝念害怕地看着師父,想解釋,怕她責備,于是閉上了嘴,委屈不說出來,就會從眼睛裡掉出來。
“師父,我可以修好的。”
“我之前在内宮裡帶過,這種針法我會繡。”
江樓月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樣,對着那道衣服上來曆不明的口子,暗罵這自己大意了,忘了還有那個死天師的存在,意識都自己的表情有點可怕,江樓月趕緊緩和緩和,摸摸謝念的頭,柔聲安慰着,讓侍女把衣櫃裡那件衣服拿來。
“阿念沒事的,沒事的,這不是什麼大事。”
“天塌下來,師父也會幫你扛着的。”
謝念有點怔然,這樣溫暖的安心之語她從未聽過人說過,所以江樓月一說,她就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來,我們試試這件衣服怎麼樣?”
侍女抱着衣服回來,錯愕地看着謝念挂着淚珠的臉,江樓月示意她不要出聲,接過那件衣服。衣服是江樓月小時候穿的,按照慣例,應該是穿完就扔,她念舊,讓人把衣服全留了下來,侍女應該是費了一番力氣找到的。江樓月十七歲封侯,這是最後一場上巳節的衣服,謝念比她當時年齡小,骨架就更小了,撐不起來,不過目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看,師父說會沒事的。”
師父笑地好溫暖,謝念腦子裡的唯一想法。侯府的書多,可惜大多是兵法,謝念找了大半個月,把裡邊的書都翻了一遍,還是決定下次出府的時候去買。師父隻以為她是池邊路滑,不小心才跌進蓮花池裡的,把她撈起來,對快死隻字不提。正面的話沒幾句是真的,這是謝念的經驗,對師父也是不能破例的。
“謝念相信師父,師父什麼都可以做到的。”
江樓月想到了張天師的預言,開了個玩笑:“師父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到,比如日理萬機的皇帝,師父就做不了。”
“為什麼呢?”
皇上的母親和師父的母親是親姐妹,這樣算的話,也是有血緣關系的。皇室看重的不就是血緣嗎?她可以做皇帝,師父為什麼不可以做皇帝?彼時的謝念還不能理解這樣的問題,她問了江樓月。
“師父要是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女。阿念是下一任小皇帝,或者師父早點退位當個太上皇?讓阿念早點繼位當皇上好不好啊……”
江樓月完全是逗小孩的語氣,徒弟不谙世事,這皇帝的位子也不過是和布娃娃蜜糖一樣的玩具,嘴裡沒什麼忌諱。謝念沒有回答,江樓月就更覺得她隻是把皇位當玩具,沒有放在心上,可她眼裡的落寞蓋都蓋不住。謝念看到了,沒有被說服,于是她看向了門口。
那裡有幾個人在等師父一起走,聽下人的說法,那些出謀劃策的人,叫做幕僚,就是師父養着他,他給師父出主意。
那師父身邊的幕僚好多啊……
不不不,侯爺身邊隻有幾個,皇帝的幕僚才多呢,天下人都是她的幕僚。下人這麼跟她解釋的,謝念似懂非懂,皇上是看誰幕僚多就行的嗎?也不是。還要幕僚有用才行。
這樣啊……那阿念一定要做那個最有用的幕僚,這樣師父就能當皇上了。郡主啊,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被别人聽到了,那可遇要誅九族的啊……為什麼?她害怕了?可她的幕僚如果多的話,為什麼會不讓說呢?如果幕僚有用的話,為什麼會害怕呢?
轉念一想,師父愛她護她,别的幕僚也是這樣,可她卻給不了師父什麼,經人一點撥,她豁然開朗,聲音都輕快了不少。
阿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