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約簽訂了,日子照過,江樓月早就忘記了那麼一個小插曲。在無法怪罪皇帝的情況下為難一個文官,是讓人不齒的行為。那是氣話,是她的錯。可沈願記了很多年,心中的驕傲被打碎,被自己認可的人否定,沈願都沒有說什麼,她想遲早有一天,要親自告訴江樓月,她之前的判斷是錯的,她是最無能的,而自己,是比她更優秀的人。
江樓月死了,積年的憤恨一朝被挖空。
而自己,居然因為被認為是江樓月的同黨,随便找了個借口革職了。沈願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希望,看到謝念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人生還有繼續的意義。
江樓月不在了,她的徒弟不是一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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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先到此為止。
江樓月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自己曾經保護過的和談官員,更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話,給了那人那麼大的陰影。這算是她為數不多的未糾正錯處,而現在,似乎要捅她一刀。
“沈願?是這個名字吧。我不記得她當時有這麼偏執,不就是一個普通的官員嗎?”
江樓月的目光流轉,從江澤的手到她的衣服,再到她的杯子上。她的一句話,就能讓人有這麼大的轉變?那沈願現在該是有多恨她。如果現在跟她說句對不起呢?江樓月估計了一下這個可能,又遺憾地搖頭。
“在乎的東西少了,當然個個都重要。她可不是你,輸了從頭來過。沈願那個心态……難說。”
江澤有很多話都是難說,江樓月一聽這個腔調,就知道自己基本沒戲。既然要想消除隔閡困難了,那就先放一放,先把謝念的問題解決了。
“我覺得她會全力幫助謝念,她可是要靠着這個官複原職的。”
江澤點頭,也認同這個觀點。不過江樓月感覺,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你還記得你當時做過什麼嗎?”
“嗯……”
江樓月連自己說過那句話都不記得,那些事估計也費勁。江澤看見她這個樣子,也不想多逼。正好天色已晚,還是先睡覺比較好。
“我帶你挑個屋子?還是睡以前那個?”
江澤的屋子是新的,江樓月怎麼可能以前來過。不過是江澤念舊,把以前江樓月在舊宅睡過的屋子又還原了下,什麼都沒變。
“就以前那個吧,懶得挑了,你定。”
江澤吩咐人下去收拾,趁着最後的時間,江樓月多喝了幾口茶,再晚就不能喝了,她睡不着。
“樓月。”
“嗯?”
江澤沒有坐過來,反而在門口看着她,燭火搖曳,襯地江樓月更像在夢中。
“你突然回來,實在太不真實了。”
頓了一頓,江澤的聲音低了下去,
“若這真是上天賜我的一場夢,那也太美好了。”
說着,大概是覺得矯情,江澤搖搖頭,恢複了那個如沐春風的笑,往她這邊走。江樓月恍惚,江澤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這三年裡,葉溪舟可以看着她的身體,盼着歸期;謝念可以在婚房裡對着玉佩,睹物思人;唯獨江澤,隻能一人枯坐,獨自捱到天明。
江澤的思念不比任何一人少。
江樓月一直覺得她是長輩,忘了她說過,不喜歡自己那麼叫她。
或許隻有在現在,謝音華已經死了很多年,江樓月也移情别戀了以後,江澤才敢妄想一下,江樓月對自己的感情,是純粹的,對吧。
“我回來了,是真的,要不要碰碰?”
江樓月玩笑一樣地把手腕遞了過去,被江澤一眼看見了那上邊的傷,是她當年喝血酒留下的,留了疤,一眼可見。
“嗯,是真的。”
江澤小心地撫過那個傷口,她确認了,這個是貨真價實的江樓月,以後再多一個的話,她也不會弄丢了。
有人來禀報房間收拾好了,江樓月坐了太久,一時間起不來,江澤把手給她,借了個力,江樓月起來就容易多了。走出房間前,江樓月回頭看了一眼,江澤還在原地,連位子都沒有動一下。
“走吧,我看着你走。”
三年前她是最晚知道消息的,現在,江樓月的一舉一動她都不想錯過。
以後的每一次,她都會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