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詭異的恐懼湧現在衆人的心頭。
他們中間就站着一個殺人兇手?
原本站在徐老伯旁邊的人紛紛後退一步,驚恐地盯着他。
就是這個平平無奇的人殺死了李庚易?
徐老伯表情平靜:“趙小姐,實在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趙語止輕輕搖頭。
“既然聽不懂,那不如我幫你回憶吧。”
“去年這個時候,遠山莊園中重新出現家族詛咒的傳言。為此,李庚易辭退了許多能接觸到他日常生活用品的傭人。新雇傭的傭人年齡都在二十歲左右,他們不會知道三十年前的舊案。”她的聲音和緩,但其中的内容令人驚心動魄,“李庚易為何要這麼做?這說明什麼?”
她看着衆人。
有人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說明李庚易害怕了,”袁晉開口,“既然三十年前是李庚易自己編造出這樣的傳言,那麼他很清楚根本沒有這樣的家族詛咒。詛咒再次出現,還是在他接近四十四歲的時候出現,他一定會疑心有人想殺了他。”
“對。”趙語止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李庚易會比之前更加謹慎,但是再怎麼謹慎,他終究還是死在一場與三十年前十分相似的宴會上。那個殺害李庚易的兇手,若非三十年前親眼見過李功徹死亡時的場面,如何能清楚當晚的事,甚至讓三十年前的場景在宴會廳中重演。”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推測,警方查案都要靠證據。”徐老伯的目光沒有任何動搖,“你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我殺了李庚易。”
“到現在你都不明白嗎?”趙語止緊緊盯着他,她壓低自己的聲音,同時極力壓下自己内心中翻湧的情緒,“一個謹慎小心的人在發現詛咒重新出現後,他難道隻會将懷疑的目光放在莊園中?難道他不會想起三十年前那個被殺的傭人的女兒還活着?難道他不會疑心是不是那個小女孩長大後想要為自己的母親複仇?”
徐老伯猛得看向她,他的呼吸開始急促。
“為何蘇茗會在今年二月份忽然跑去晚楓市港口打聽三十年前的事?或許是她突然聽說了什麼……或是她見到了許多年未見故人?”
“我……”徐老伯的眼睛已經紅了,“蘇茗她……”
不等他說完,趙語止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始終盯着他。她的話語給對方莫大的壓迫感:“如果不是詛咒重新出現在這個莊園,李庚易又有何緣由注意到在晚楓市過着平凡生活的蘇茗?又怎麼會冒險殺了她呢?”
因着這句話,徐老伯強撐着的神色徹底潰敗。
“而你卻在殺了李庚易後,以為自己成功為李功徹、何霓和蘇茗三人複仇。”趙語止這話說完,終于頓住腳步。
她站在徐老伯面前。
徐老伯的嘴唇在顫抖。
“我以為李功徹是他殺的,他殺了李功徹,殺了何霓,”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他明白了趙語止的言外之意,幾乎喘不上氣,“我以為……如果我早知道李庚易不是遠山家族的成員,我根本不必做這一切!”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嘶啞,深深的悔意讓他已經無力站立。
“原來蘇茗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散播那條詛咒,李庚易根本不會想起蘇茗,也不會注意到蘇茗寫的那篇小說,他也就不會為了保住秘密殺害蘇茗。”徐老伯喃喃道。
袁晉感到奇怪:“難道不是你和蘇茗聯手設計将李庚易殺害?”
“不,蘇茗沒有想殺人,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調查當年的事,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計劃。”徐老伯激動地說,“這都是我的錯!三十年前我犯下錯誤害死了何霓,三十年後,我犯下錯誤害死了蘇茗。我對不起她們。”
他的眼中充滿淚水。
“何霓也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李庚易根本不會知道何霓買了去港城的船票。”
趙語止站在原地未動,她靜靜聽徐老伯講述他的故事。
“去年李庚易沒有辭退我,是因在三十年前,因着我的話他才知道何霓想要逃走。”他的聲音變得虛弱,“當年何霓去港口買下去港城的船票,她并不知我無意中撞見這件事。隔天我聽說前去港城的船隻延誤,我本想去找何霓是否需要幫忙,結果半路上遇到李庚易,聊天時自作主張将這件事告訴他。李庚易當時說會幫忙問一問。後來何霓死了,警察還發現了她的遺書,我想到她買過去港城的船票,她一定不是自殺,她的女兒還那麼小。”
“但你并沒有向警察講述這件事。”
“當時我以為李功徹和何霓都是被李庚易殺死的,我……”他頓了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我很害怕。”
袁晉不明白:“李庚易難道不害怕你将這個細節告訴别人?”
一旦徐老伯将何霓買票的這個細節告訴警察,警察一定會懷疑何霓死亡的真相。
“因為他并不在意何霓與蘇茗的命案,他唯一害怕的是有人知曉他的身世。”趙語止解釋,“更何況他有逃脫謀殺處罰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袁晉看向趙語止。
對方向他點點頭:“還記得二樓廢棄書房裡的東西吧,你第一次看到那段監控,又化驗出儀器裡的液體都是蒸餾水,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袁晉如實回答:“我懷疑李庚易是不是患有精神疾病。”
“這就是他的目的。”趙語止說,“李庚易之所以在那裡面留下監控,就是考慮到萬一命案事發,他可以将那段視頻當做證據證明自己有精神疾病。阿瓊能進他的書房,自然也能看到電腦中的監控,她便是将來他的證人。當然,李庚易能每天早上跑到廢棄書房中演一場戲,将蒸餾水裝在小瓶子中随身帶着,或許他的心理早就不正常了。”
她看向萬分悲痛的徐老伯。
“你應該已經察覺到李庚易的強迫行為,而你也利用了這一點。”
徐老伯沒有否認。
“你是怎麼殺的李庚易?”一旁的李工成緩緩開口。
“我一開始沒想殺他。”徐老伯擡眼看向他,“我隻是開始散播家族詛咒的消息,想要想找機會重演三十年前的那場宴會,讓他在宴會上陷入恐懼說出當年的真相。我不怕他發現,反正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周圍人臉色一變。
徐老伯去年查出身患重病,他說,他回顧自己這一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年造成了何霓的死亡,他想要在臨死前彌補自己的錯誤所造成的後果。
他眼中充滿淚水:“但是李庚易竟然害死了蘇茗。八月二十三号,李庚易一整夜沒有回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正在花園中,李庚易回來時神色輕松,笑容滿面。我察覺到不對勁,他告訴我,他解決了一件大事。”
徐老伯心中擔憂,因着對何霓的愧疚,這些年他一直暗中注意着蘇茗。也就是在那一天,徐老伯得知蘇茗早已辭職,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去上班,僅有的幾個同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但我查不出蘇茗的下落,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哪怕我報警,警方也一定無法查出真相。我擔心我的行動被李庚易察覺。”他咬牙切齒,“去年李庚易買了那個黑色雕塑擺在宴會廳,他一定那時候就懷疑了,他在提醒自己,有人在查當年的事,有人在注視他。”
李庚易甚至帶着半威脅半炫耀的神情向他說——沒有人能阻止他做任何事。
徐老伯決定殺了他。
在看到蘇茗用筆名發表在雜志上的那篇小說後,他确定了自己的計劃——他要讓李庚易死在與三十年前一樣的宴會中。
“李庚易殺了蘇茗後,僞裝成她,通過郵件想要問出我的真實身份。”趙語止接上他的話,“但是他沒有成功,所以有另外一個人也扮成蘇茗,通過郵件将我邀請到這裡。”
她看向阿瓊,未将這話挑明。
“确實是我。”阿瓊聳聳肩,顯得毫不在意,“那又怎樣,我的想法與李庚易不同,我并沒有想害人。那時的我隻是愚蠢地相信了他的話,以為隻要做他貼心的工具,按照他的指令行事,便能夠拿到屬于我的那筆财産。”
她的眼神中滿是對自己的嘲諷。
方沛凝聽到這裡,心中一顫。
如果不是蘇茗在港城沒有向趙語止說明一切真相,如果不是她一直表現得對李庚易一無所知,她恐怕也會被殺。
“你在什麼地方下了毒?”袁晉繼續問徐老伯。
徐老伯緩緩看向他,沒說話。
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李庚易在宴會上吃的東西和其他人一緻,他甚至沒有喝紅酒,和我一樣喝的咖啡。”趙語止替他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不是餐桌上的東西出了問題。27号晚上7點到8點這段時間内,李庚易應該還喝下了别的東西,但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
“不,并沒有。”廚師高萬錢忍不住開口,“宴會上所有吃喝的東西都經過廚房,我很确定李庚易先生當晚沒有吩咐廚房單獨給他送去别的東西。”
趙語止輕輕搖頭:“那個東西本來就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