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已然塵埃落定,石壁上的油坑被掉下的兩塊火石點燃,火焰猛得跳起來起來,不管不顧地燃燒。
我不由得想起,那時我設計這個機關,建木還不服氣地跟我犟:“你這樣設計隻能燒十息,十息若是沒找到下一個油燈點亮,洞裡就全黑了。”
我記得當時我很自信,“這可是逃跑的後路,到那時候隻顧往前跑,五十個台階三息就足夠了,哪還用得着十息?”
看來還是我失算了。
我現在已經躺在地上喘了好幾口氣,可還是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說話都不敢。因為自從我說了“你瘋了”之後,李蓮花一直保持一開始的動作,一手抱着我,另一手撐在我臉旁,從斜上方看我。
我從來沒有如此看清過一個人,連着他眉間皺紋的紋路、他卷曲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也從來沒有如此地看不清一個人,他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懊悔他一時沖動,或者是聽到我的話他感到受傷?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幹什麼呢?放開我姐姐!”小寶先反應過來,拿開了他的手臂,扶起我來。
我趁着光,直直看他的眼睛,鄭重地說,“你不該救我的,邪教魔女就該死在祭壇裡。你這樣做會害了我的信徒,也害了你的門人。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你曾經犯過這樣的錯誤,這次不應該再犯了。”
李蓮花雙眼有些失神,忽又自嘲地笑,“或許我确實瘋了。”轉頭向洞穴深處飛身而去。
“姐姐,你看他抛下咱們倆,還跑得那麼快,一看就不是靠譜的男人。”
我點了他額頭一下,“對,你最靠譜。扶姐姐下台階吧。”
“好嘞!”小寶開心地扶我。
陷入絕對黑暗之前,我正在數台階。
在黑暗中,好像兩面都立着看不見的鏡子,把我的恐懼不斷放大。
“五,”破廟裡的小五,還是被做成了藥,變成了小寶曾經某天喝過的漆黑的藥液。
“六,”之前哪一世,我給爺爺、義父、義母、關河夢、關雲風、笛十九六個人做了碑。
“七,”那時發現爺爺的時候,他的七竅全蠕動着白色長短不一的蛆蟲。
我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忽然,不遠處的光透過來,解救了我。不需要我數數了,我腿一軟,坐在地上。
“姐姐,你怎麼了?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小寶忙蹲下給我把脈。
“姐姐沒什麼,一想到幾百個台階,就走不動了。是姐姐沒用,拖累你了。”我笑笑,努力爬起來。
“沒有的事,有姐姐在的地方,我才安心。”小寶的身影頓時高大了起來,仿佛一瞬間長大了。
李蓮花一路點燈,沒有說話。
小寶努力撐着我,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
周圍都是同樣的景象,一遍一遍重複着,就像一段歌曲的同一句不斷在腦海裡重複,有一種絕望慢慢升起。
我竟然想把小寶扔進來,讓他自己走這段路,确實有些欠考慮。
我看了他一眼,他正指着前面的石壁大喊,“姐姐,這裡在滴水,我們應該是快到了。”若這是他第一次說這種話,我就真的信了。可之前這一路,他一路走一路說,在這單調的石洞裡找出不同的青苔、小草、劃痕、水滴,都是他說快到了的證據。
我的喘息聲越來越大,嗓子裡有股鐵鏽味兒,兩個肺就像燒起來一樣,腳也不聽使喚絆了一下,差點栽下去,幸好小寶反應快,及時扯住我。若真是栽下去,那就省事了,也不用費事收拾,直接埋了就行。
之前在台階上摔的多了,我已經有一套完善的應對機制。隻要膝蓋向前一頂,身體後仰,側着滑了幾個台階,就停下了。
“姐姐,你沒事吧?”小寶被我帶倒,爬起來就給我把脈。
我躺着喘了一會兒氣,“小寶,姐姐跟你商量個事。你看姐姐确實是走不動了。不如你先下去找人,再把我擡下去,你看行不行?”
小寶搖了搖頭,“我不走,我來背你吧。”
小寶努力了許多次,還是背不起我來,他還是個孩子,有點力氣,就是不夠高。
“小寶,你還沒長大,等你長大了才能背姐姐。你還是下去找人幫忙吧。”
沒想到,小寶這次答應的卻很痛快,頭也不回地走了。
說實話,我不失落是假的。
我躺在冰冷的石階上,無數想法沖進我的大腦。我若是真滾下去了,沒人發現的話,豈不是還會有信徒不相信我死了,或者推測我被四顧門和其他門派藏起來了,依然會沖突不斷。我的局就白做了。還是得爬下去,找個有人的地方死,大家才會知道我死了,風波才會平息。
不管怎樣,再讓我休息一會兒。
好累。我不由得合上眼睛。
糟糕,我不能睡,我還要爬下去,我的計劃還沒完成!這裡太冷了,睡着了會死的。
可我實在是太累了,眼皮已經擡不起來。我使勁掐了自己一下,疼痛也就維持了幾秒鐘的時間。
在睡夢中,我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也罷,小寶一定會帶人回來找我的,若是死了,李蓮花正好有個交代。
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山洞外,明月高懸。小寶在添柴,火燒的正旺,李蓮花在烤肉,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好餓,我好餓。”這麼一說,我也有點餓了。
“好餓,我好餓。”
不對,這是誰在說話?
我忽然反應過來,遭了,是業火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