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君懷面容猶豫,顯然還不死心,君拂隻得道出這些年她留意的消息
“師傅,補全天性的法子已經各族皆知,可據我所知,這幾百年來三族至今毫無動靜,誰也不能确定你的方法否有效,若是失敗又是何下場。”
果然,君懷面色微變,忙道
“沒關系,不急于一時,我們還有時間,時移世變,總會有辦法的。”
君拂點點頭
“人族打破天道規則,定會帶來改變,雖不知未來是何種情形,但我們也許能從人族找到辦法。”
這些年她格外留意人族情況,雖還看不出什麼,但心底卻隐隐有這樣的感覺。
君懷擡眼觑她臉色,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暫且不表,隻是嘴上無不應是。
遠處吹來輕風,趕着雨絲去往别處,石闆路上水光潋滟,二人攜手漫步城中,一遞一聲,訴說分别後的經曆。
君懷倒是沒什麼好說的,三言兩語道完便靜靜的傾聽着,當君拂問起他是如何找到她時,君懷腳步一停
“這些年我一直尋不到你的蹤迹,遂開始細細回想我們之間的點滴,想起你曾有幾次提到過滄洲城,猜你會來這裡。可我不知道你何時會來,或已經來過又走了,不想與你錯過便在這兒等了五十年。三日前我本欲離去,臨行前卻碰到一位老者,他一語洞悉我心,并讓我三日後來此亭候着定可心想事成,所以這三日我一直在亭中等着。”
聞言,君拂眉心微擰,咦了一聲
“三日前,我亦碰見一位老者,他洞悉我的來曆與諸多事,我幾次相問,他避而不答,隻道三日後,我出門西行,自會再見解惑。”
二人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眼裡看到訝異,很明顯他們口中的老者是同一個人,且還是沖着他們來的,卻不知是何用意。
"哈哈哈哈,如何,帝君,照我所言,可讓你尋着了人。"
這時,一聲朗笑,雌雄莫辨而空靈的聲音響起,一位的老者,從未散的雨霧中走出。
他面容清癯,有松柏般的挺拔,着泛銀輝雲紋交織的長袍,渾身散發若有似無的道韻,給人一種超然物外之感。
随着他越發上前,無形的氣場也随之而來,籠罩四周,溫和又霸道。
是一種超脫,淩駕于各族之上的氣場。讓人心生忌憚,排斥,熟悉和莫名的親切。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君拂心頭一緊,脊背竄出一股寒意,手下意識摸上腰間的長鞭,沉聲問道
“你究竟是何人,将我們引到此處有何目的!”
老者步履未停,臉上笑意未散,見君拂一臉警惕,擺手道
"放心,吾不會對你們出手。"
君懷從老者出現便陷入沉思,此時更是一臉凝重的上前一步,擋在君拂身前,将她的手按住
"别動手,他應當沒有惡意······便是出手,我們也無力招架。"
君拂聞言瞪大雙眼,此人究竟是誰,竟讓君懷也心生忌憚。握住鞭子的手松了又緊,最終順着君懷的力道松了手。
這時,君懷作揖行了一禮道
“仙族君懷,見過···前輩。”
說話間,老者已到二人跟前,他比君懷略矮一些,但那平靜無波的眸子隻睇來一眼,便有巨人居高臨下的俯視之威。
“哦?你竟識得吾?是了,你體内還有天罰之力,自能有所感應。”
君懷默然,隻道
“不知前輩來此···”
話未盡,周遭空間懸停,老者發梢,衣擺無風自揚,瞳孔深處浮現金色卦紋,雙指并攏掠過虛空,霎時,金線交織如網。
“天機紊亂,各族氣運生變。如今,唯你二人因果之線交雜各族,吾隻能将你們聚在此處,借你二人之異速觀後世變遷。"
君拂眼睜睜看着自己與君懷身上飄出瑩白絲線糾纏着從各個金網種穿行而過,最後來到老者手中。
那一刻,仿若置身洪宇,見萬千星辰炸裂,無數幻影閃過留下殘影如燈火飛炫爆裂,最後隻剩一片白茫。
當白茫褪去,恢複清明,竟一點兒也想不起來方才發生了什麼。
再看老者,他眼底的卦紋已經褪去,連虛空中的金線也消失不見,他踅身走了幾步,看向别處
“這座城池真陌生啊!若非此次入世,吾還不知竟有新的法則在誕生,怪不得吾察覺不出此地異常。”
說着身影由實變虛,化作雨霧融入天地,空靈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城中盡管有法則維持穩定安甯,可各族之間仍不能徹底平衡。一旦壁壘崩解,各族天性補全,世間何态?新法則将帶來亂數還是大道,吾亦想知道。“
老者一走,君拂總算可以動了,她抹了把額角流下的冷汗,晃了晃身子。
身後一雙手攬過她的腰,君拂擡頭看向君懷,他的面色也有些發白。
"師傅,他···他是"
聲音因驚吓過度而磕絆,待最後兩個字無聲念出,見君懷點頭,腿一軟,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讓我緩緩。"
霧霭褪作青煙,自瓦檐袅袅升起,君拂努力回想方才所見,試圖想起一星半點兒,卻始終是一片空白,想必君懷也是如此。
遂似想到什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
“師傅,···說的新法則是怎麼回事?這座城也是你們的手筆?”
你們?也?君懷一頓,緩了緩道
“我在城中這些年也曾猜測過——此城并非人人可至,能來到此處的無一不是被選中的,所以由此推測,數千年前各族爆發大戰并将戰場選在人族的真正目的也許正是為了謀奪這片大陸,但···關于更多的我卻不知道了···我曾經似乎拔除過關于此處的重要記憶。”
君拂并非一定要刨根問底,世間浩渺無常,她是個俗人,從來隻關心與自己有關的事,自身問題尚未解決,哪有功夫想其他,況且這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她隻是有些驚訝于各族竟在更早之前便已經在謀劃。
聞言,道一句原來如此便不再追問。
這時,天邊漏下一痕薄金,風吹過,檐下金鈴搖響,街邊鋪子的門闆陸續卸下,椒香混着酒香,漫過濕漉漉的酒旗飄入街巷,賣花翁挑着擔從街角走來,芬芳馥郁,行人漸多,有妖有魔,挨挨擠擠着熱鬧起來。
這片煙火氣息沖散了君拂的思緒,她忽而放開君懷,快走兩步,再回過身去看他。
市井長巷,煙火綿綿,但周遭一切皆未入他眼,他從始至終隻看着君拂一人,見君拂忽然抽手而去,眼底還有未散的驚慌不解,想上前卻又不敢動,無措的看着她。
這是她親手摘下的星星,隻照耀她一人,此後是熠熠生輝還是黯淡無光皆系于她。
君拂心中悸動,忽然湧起一股奇異的滿足和成就感。
她忽而一笑,三步并兩步退回去,牽過他的手,拉着他跑起來,一起紮入這熙熙塵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