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林弈鈞來過家裡一趟，照例還是奉父命送東西過來，是一箱南方城市産的蜜糖橙。彼時她正在陽台上晾衣服，聽到動靜，立即躲了起來，但又很不争氣地豎起耳朵聽他跟外公外婆對話。

那時将近飯點，外公外婆留他吃飯，林弈鈞說不了。外公喊秦子堯下樓吃橙子，說林弈鈞來了，秦子堯隻能應了一聲。

下樓後，林弈鈞看了她一眼，随後站起來對外公外婆說：“外公外婆我先回去了，我爸等我吃飯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跟她一樣，也管他們叫外公外婆。

秦子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道：騙子，林嘉禾這個點根本不可能和他在家吃飯。

臨近春節，安祿市接連下了幾天凍雨，冷得秦子堯一度想賴床翹課。這天她被外婆從床上提溜起來，看了看外面的天氣，開始撒嬌：“外婆，我有點頭暈。”

外婆當了一輩子老師，這種小伎倆一看一個準：“你是真頭暈還是不想去上課？”

秦子堯本就不擅長說謊，在外婆犀利的注視下更是覺得無處遁形，隻能認命地爬起來洗漱。期間聽到外婆跟外公嘀咕，說林嘉禾打電話過來約他們明天晚上在君悅大酒店吃晚飯，會有其他幾個外公的學生過來。

外公感慨：“去吧，也好多年沒見過他們了，難得他們有這個心。說起來劉同舟從濱海回來後，也有二十多年沒見過他了。聽說他在這裡發展得不錯，有兩個女兒也在安高，明天讓子堯一起過去認識一下吧，她在這裡還沒幾個朋友呢。”

秦子堯聞言走出去說：“外公，我不去可以嗎？”

“不去你待在家裡幹嘛，明天補習班也放假了。去認識一下吧，聽說跟你一樣大。”

秦子堯歎氣，她倒不是介意認識新朋友，隻是想到林弈鈞也會去，就下意識地想避開。

隔天是大年二十八，秦子堯的寒假正式開始，痛痛快快睡了一個大懶覺，一口氣看了三部電影，傍晚乖乖換了衣服跟着外公外婆出門蹭飯。

剛出門就看到路口停了一輛車，林嘉禾推開門下來，遠遠沖她們招手。秦子堯小聲跟外婆說：“這規格也太高了吧，林叔叔親自接送啊？”

“嘉禾一向周到，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屬他最有心思。可惜你媽媽當時眼光高……”外婆忽然住了嘴，搖頭，“算了，不說了。”

秦子堯内心那個震撼啊。林叔叔跟她媽媽還有一段故事？

走近林嘉禾的車時，林弈鈞也下來了，先是跟秦子堯外公外婆笑着打了招呼，到她時，隻是微微一颔首，笑容都淡了幾分。他拉開車門，待三人落座後，坐回了副駕駛位。

期間兩家人寒暄了一下，聊起他們這次期末考，問起秦子堯的成績。秦子堯說：“比林弈鈞差多了，數學才考了個及格。最近報了補習班惡補呢。”

林嘉禾說：“報什麼補習班呀，林弈鈞數學還不錯，讓他帶你，你順便也帶帶他英語。聽說你英語考了滿分，這小子這次英語才考了九十多分，我都沒眼看。”

“我也是走了狗屎運，平時英語沒那麼高分。”

“還謙虛上了。”林嘉禾笑道，但沒再提讓她帶林弈鈞的事，轉而跟外公外婆聊起今天參與聚餐的成員。

秦子堯都沒聽說過，隻能靜靜地聽，期間看了下後視鏡，發現林弈鈞也在透過後視鏡看她。雙方眼神對上的時候都快速地躲開了，秦子堯又想起閨蜜說的話，一時間又覺得渾身刺撓起來。

到了目的地，秦子堯挽着外婆的手走進君悅酒店的大廳，覺得這裡莫名的熟悉。

待林嘉禾停好車跟上來，領着他們上電梯，走進一個廂房，秦子堯一眼看到了坐在門邊的劉若辰和劉若兮，幾個人都愣了一下。

林弈鈞一點不意外，拉開林嘉禾旁邊的座位。秦子堯眼觀鼻鼻觀心，在林嘉禾旁邊和劉若辰旁邊選擇了劉若辰，林弈鈞忽然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挪座位，秦子堯愣了愣，往林嘉禾身邊換了個座位，林弈鈞便在她和劉若辰中間坐了下來。

秦子堯心沉了沉，沒說話。是她沒眼力見兒了。

劉若辰驚訝地說道：“原來你就是我爸老師的外孫女啊！”然後轉過頭嬌嗔地對林弈鈞說，“你早就知道，怎麼不說？”

林弈鈞一邊坐下一邊說：“有什麼好說的，你也沒問。”

秦子堯想，原來你們早就“認親”了。

這時跟外公外婆寒暄完了的一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過來，應該就是外公外婆口中的劉同舟了。他對着秦子堯笑道：“這就是秦老師的外孫女啊，哎呀，長得跟你媽媽一樣秀氣。”

秦子堯保持萬年不變的官方微笑，心想，“秀氣”二字用得真妙。但凡說“好看”或者“漂亮”就顯得虛僞了，畢竟劉家這對雙胞胎那才是真的顔霸。

然後便是一群成年人之間的寒暄，前半段是當年如何如何，後半段是現在如何如何。

秦子堯心裡第一反應是，她去參加培訓能打幾折？

林嘉禾說：“說起來慚愧，今天這頓飯還是弈鈞提的建議，不然我都沒想起來。”

劉同舟笑眯眯地看着林弈鈞，說：“我們這些老家夥平日裡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尤其年關将至，更是抽不出精力來搞這些事情了。還是弈鈞有心啊，老林，你當年可沒他這麼周到，真是青出于藍，以後你的公司不愁沒繼承人。”

“呵呵，等他成長起來再說。”

秦子堯有些驚訝，林弈鈞竟然還會主動幫家裡張羅這些事，果然是資本家的兒子。

說話間，服務員端着湯上來，林弈鈞往秦子堯身邊挪了一下椅子，留出一個上菜位。

資本家的兒子為人處世确實周到，湯一上來就給每個長輩盛了湯，甚至連劉若辰劉若兮這些同學也沒落下。但是到她的時候，林弈鈞把湯勺放回了湯盅裡，仿佛當她不存在。

秦子堯：“……”

感受到一道視線，秦子堯轉過頭去，見劉若辰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早知道就不來了，秦子堯有些郁悶地想。她在這種飯桌上基本上插不上什麼話，大人問一句她回答一句，大人聊天時她就悶頭吃。而林弈鈞總能在長輩們聊天的時候見縫插針地插句嘴，大部分是開個合時宜的玩笑，偶爾是說一下自己的看法，或者補充一個自己知道的案例作為長輩們所讨論觀點的佐證。

如此也就罷了，看似正在認真聆聽長輩們聊天的林弈鈞還能在她夾菜的時候及時幫她按住被别人轉動的實木轉桌，秦子堯每次看過去，林弈鈞的視線都在别處。

他到底長了幾隻眼睛啊？秦子堯忍不住懷疑這個人連耳朵都長了視覺神經。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林弈鈞轉過頭看她一眼，淡淡地問：“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