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堯沉聲說“不介意”,拉開門坐進了後排。
小男孩剛開始咿咿呀呀跟着手機視頻唱歌,幾分鐘後扔下了手機,轉頭跟媽媽要糖。
司機小聲說:“你已經吃過兩顆了,不能吃了,再吃牙齒要長蟲蟲了。”
“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司機飛快地側頭瞥了秦子堯一眼,壓低聲音對小孩子說:“小點聲,别吵到姐姐。”
秦子堯的視線忍不住往司機看去,小孩子當即用力轉過身子,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正充滿好奇地打量着她,讓秦子堯覺得渾身不自在。
恐懼和無力會讓人無限放大心底裡的惡,有那麼一瞬間,秦子堯希望在微博匿名評論的那個人突然暴斃而亡,帶着她的秘密永遠消失。
興許是惡意透過她恐懼又冷漠的雙眼,讓心思單純的小孩子感受到了,在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後,小孩子畏畏縮縮地轉過了身子,哼哼唧唧兩聲,卻再也沒提要吃糖的事。
司機這時對她說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比較鬧騰。”
秦子堯下意識看向前方後視鏡,蓦地發現司機正通過後視鏡在看她。那司機一定也看到了她剛才猙獰狠厲的表情。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低聲道:“沒事,小孩子就是這樣,我小時候還不一定有他聽話呢。”
見她臉色緩和了些,司機笑了笑,說:“怎麼會,能考上安高的學生都是聽話懂事的。你不舒服嗎,我看你臉色挺差的。”
秦子堯透過後視鏡看了看自己的臉,确實臉色蒼白,不知道是腳疼導緻還是恐懼導緻。她說:“沒事。”
司機又說道:“早上我拉了一個一中的女學生,痛經痛到臉色蒼白還堅持要去學校,說是有考試。你們安高學習壓力是不是更大啊?”
秦子堯說:“還好。”
見她笑意勉強,又總是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司機判定她沒興緻聊天,識相地閉了嘴。此後一路隻有小孩子偶爾吵鬧的聲音,秦子堯一聲不吭地閉着眼睛,感覺車子拐過幾個彎,緩緩地停下。
司機說:“小姑娘,到了啊。”
“謝謝。”
秦子堯淡聲道謝後一瘸一拐地下了車,看到安高森然高聳的大門,忽然又踟蹰不前,竟然有些不敢進去。
她怕劉若辰不是那個匿名評論者,那她将徹底失去線索,隻能任由對方今晚八點繼續在學校微博公布她的秘密。
但她也怕那個人就是劉若辰。此時劉若辰正在氣頭上,她這麼當面鑼對面鼓地找上去,劉若辰很有可能對她提一些奇怪的要求,甚至等不到晚上八點,直接當衆将她的秘密說出來。
那時候她更加不知道怎麼收場。
她還沒有強大到能平靜地面對和接受她爸爸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被公之于衆這件事。她求光鮮,求體面,更求一家人的甯靜。
秦子堯長到十七歲,頭一回感受到什麼叫無助和絕望。
門衛朝她看了幾次,甚至沖她招手,她心一慌,往旁邊走了十多米,站在一棵大樹後面,避開了門衛的視線。她在學校大門附近徘徊了許久,周圍陸陸續續有行人經過,她總覺得每個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學校的廣播一直想起播音員念的加油詞,操場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加油喝彩聲。一牆之隔,一面喧嚣熱烈,一面陰冷黑暗。秦子堯站久了,腳疼得渾身脫力,終于慢慢蹲下來,把臉埋在手臂裡。
手臂濕了。
鼻子塞了。
不知過了多久,在腦海裡幻想了無數種可能後,她終于哆哆嗦嗦地摸出了手機,給周桐發了消息,問她能不能幫忙叫劉若辰到校門口來一趟。
很快周桐撥了微信電話過來,說:“你早點說就好了,十多分鐘前她剛被鈞哥喊走了,這會兒不知道上哪兒找她。你在校門口?找她有什麼事嗎?”
林弈鈞找劉若辰?聽到這個消息,秦子堯一顆已經沉到谷底的心瞬間又往下墜了一層,砸得她心髒悶悶的疼。
“林弈鈞找她是因為什麼事?”
“不知道啊,鈞哥也不可能跟我說吧。說到這個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找她有事,鈞哥找她也有事,這麼一看反而是你倆比較奇怪吧,劉若辰怎麼你們了,别跟我說造謠的人就是她啊!”
秦子堯無力跟她周旋,隻說道:“麻煩你幫我找她一下,就說我在門口等她。”頓了頓,又說,“最好避開林弈鈞。”
周桐還在喋喋不休,秦子堯卻直接挂了電話。
一陣風涼風吹來,她覺得冷,蹲着的身子又蜷了蜷,随後想起來自己現在的形容一定很狼狽。她不想以這副鬼樣子跟劉若辰談判,于是往不遠處的沿街洗手池走去,認認真真地洗了把臉。
随後她靠在樹幹下等了許久,沒想到沒等來劉若辰,倒是等來了林弈鈞的電話。
她猶豫了一會兒,接起,對方說:“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