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菜仿佛吃口蒼蠅般惡心,看向身旁的芳菲:“怎麼會這樣?”
芳菲苦笑道:“柳夫人的相公中舉高升,把她留在青螺鎮主持老宅家事。鎮上學子為攀附柳大人,會去拜訪柳夫人。我和相公也不例外,由一位名喚羅明的公子幫忙牽上柳家這條線。
為夫君的前途,我甘願去勾欄學舞,在楓林跳舞逗柳夫人開心。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柳夫人和夫君生了情,在楓林裡歡好。
這處地方真是太肮髒了。”
芳菲看向不語的荇菜,忽然轉向一側出現的花容:“夫君,記得你誇過花娘子的顔色好,說花相公有福氣。今日你又喚她過去,我把她送給你吧。”
芳菲出掌一推,将荇菜狠推向花容。
荇菜不明所以地倒飛而起,被打向花容。她在半空回頭望去,芳菲的魂魄懸着紅絲,仿佛針線般緊緊地纏繞她,與此前的花容身上的紅絲如出一轍。
而她的怨裡也有一股針對荇菜。
楓根如藤,迅速纏住荇菜,将她按在地面。
花容試圖拖走荇菜,而芳菲已經掐住柳夫人的脖子,上演殘殺剝皮得一幕。
芳菲用荇菜轉移花容的注意力,而後試圖虐殺柳夫人。
荇菜并指禦劍,割裂楓根,旋身一轉後劍指點在花容的額心,目光與轉過來的芳菲血眸相對:“你……在剝皮?”
芳菲旋手一勾,血淋漓的貴婦懸吊上楓條的粗枝。二重幻境破碎,被吊起來得根本不是柳夫人,不過是一名死去多時的女子。
芳菲發現被騙,适才的楚楚可憐已經消失不見,變得嗜血又陰邪:“花容,你又救她。我恨你。花夫人,都怪你。若不是你在楓林行苟且之事,世人又怎麼會把此地變成偷情之所。你該死。”
花容落下血淚,卻因荇菜的靈力被定住無法動彈。
荇菜反應過來,花容才是想要救自己,以虛幻的柳夫人吸引芳菲的仇恨。
她看向芳菲身後無聲立着的九陽,蹙眉道:“芳菲,再給你個機會,将這裡的實情完整說出來。”
芳菲沒看到身後的九陽劍尊,禦鬼氣和妖力趨勢楓根捆縛荇菜的雙臂:“你與花相公在楓林擁吻,三年來,此地就成書生貴婦偷情的好地方。
每每舉辦楓宴,到處彌漫着情愛的氣息。花娘子,你真是給他們開個好頭。”
“因為這個,你就恨本尊?”荇菜看向四周仿佛被定住的男女,一指點向花容,釋放他。
花容踉跄了下,飄飛上前:“娘子,别這樣,你殺的人已經夠多了。”
“多嗎?這些男男女女污穢不堪,家有妻兒、夫君子女,卻在外勾三搭四,他們該死。你也該死。”芳菲禦妖氣纏住花容,向楓林深處拖拽而去。
九陽劍尊冷眼看着,沒有出手相幫,仿佛在說“這是你的第二個除妖任務。”
荇菜白他一眼,飛身追去:“芳菲,那是你最愛的夫君啊。”
芳菲蓦然停下,長發泛紅絲邪氣,飛揚如瀑,死死地糾纏着花容,讓他也沾染上紅絲怨氣:“他愛上與我姐妹相稱的柳夫人,與她背着柳大人在楓林約會。
我發現他們的奸情,花容他……”撫摸臉頰,嫣紅的瞳仁裡蓄滿哀傷、憤恨,“柳夫人剝掉我的臉,撕爛我最好看的白裙衫。
相公……花容把我葬在血楓下,嗚嗚……為什麼,為什麼?花娘子,你說我很好看,穿白衣宛若仙子,為什麼他要這樣待我,為什麼?”
荇菜結合查到的消息,恍然道:“你被花容和柳夫人殺死?”
“是啊。因為我礙事了。我為他苦學舞藝,逗柳夫人開心。柳夫人卻背着我和他在楓林幽會。花娘子,我好恨。”
芳菲狠狠地轉向垂頭的花容,将他提吊起來又狠狠地摔在地,“這是你欠我的!”
一時間,荇菜都不知道該幫誰。
上一個血蝠妖很好收拾,專挑女子吸血,直接除掉就行。現在這一幕,好似兩人都有做錯。
九陽劍尊揮手,懸浮的玲珑球飄向捆縛花容的楓樹根,涅槃燈火灼燒楓根。
“啊……”芳菲與血楓融為一體,被灼燒作痛,往後一躲,消失在楓林。
花容期期艾艾地蹲在楓葉上,抱作一團:“不是這樣。我跑來阻止,但是遲了。柳夫人逼我,若我不順她意,就将血楓設為怨魂塚,為禍一方,讓芳菲永世不能投生。嗚嗚……我錯了,不該為進京去讨好柳夫人,讓夫妻二人落得如此下場。嗚嗚……”
荇菜剛要上前,花容已經哭着消失。
四周幻境也随之消散,九陽劍尊看向撫摸手腕的荇菜:“遇到熟人就不知道怎麼解決?”
荇菜睨他,一言不發。
九陽抓過她被芳菲捏過的手腕,用靈力驅除肌膚上的黑氣:“陰邪的紅煞和怨氣會侵蝕修士的靈體,不可在身上久留,需盡快消除。”
荇菜任他施為,環顧幽暗的楓林:“芳菲施展得是低級的幻境。人死散神,她怎麼會帶有妖氣呢?”
“過去看看便知。”九陽劍尊拉着她的皓腕,穿過迷霧,步入血楓樹下。
荇菜早前就發現這棵樹,樹下埋得應該是芳菲的屍體。
“芳菲,這些人都是你殺得嗎?”
“他們該死。為人夫不守夫道、為人妻不守妻則,與外人通,害家人痛苦、離散,活該死在這。”
荇菜沉默了瞬,驅使玲珑球灼向血楓的樹洞處,一枚古銅色的封妖牌從樹身掉落。
芳菲從封妖牌裡飄忽而出,一掌打向九陽劍尊。
九陽劍尊沒有出劍,周身微蕩靈力,就将芳菲擊飛出去。純陽之力乃是邪靈克星。
他張手一攝,封妖牌入手,翻覆相看:“三生道喜歡驅使妖靈為使役。有人用封妖牌存儲妖丹,将怨靈融入妖丹,為禍一方。她被封妖牌捆縛在此,造下殺孽。”
花容從地下浮出,一把扶起痛苦的芳菲:“娘子,我錯了。我真得錯了。”
芳菲狠狠地推開他:“别碰我。”
花容跪在九陽和荇菜面前,連連磕頭:“花娘子,求你看在花公子的面上放過芳菲吧。
當年,柳夫人威脅我,若我不從她,将芳菲向伎女學藝的事宣揚出去。我這才失了心智,做下錯事。
芳菲發現我和柳夫人的事,我想全盤告訴她。但是,柳大人回來,柳夫人趁機将芳菲殘殺在此。我想來救卻遲了,我找柳大人說理,卻被丫鬟盯牢……後來,柳大人也将我殺害,埋屍溪岸。
半個月前,楓林來一位公子,将芳菲的魂魄封入此牌。楓林才成一個兇地。殺人不是她的本意,求求花娘子,放過她吧。”
荇菜轉向九陽劍尊,發現他掉頭向外,分明是打算觀望:“喂,你見過合歡宗超度惡靈嗎?你能超度他們嗎?”
九陽劍尊眉間淡定,平靜道:“驅除男魂身上纏繞的紅煞怨氣就可以讓他離開人世,而女魂……被怨氣侵蝕太過,又犯下數宗殺孽,若驅除怨煞,就會魂飛魄散。”
“不要。”花容一把撲向芳菲,“我願意代娘子魂飛魄散。”
芳菲從憤恨轉向不可置信:“你說得都是實話?”
“娘子,真話。可恨柳夫人和柳大人返回京都,我們無從報仇。娘子,我真的錯了,你不要再殺人。下輩子,你就好好投胎做人。”
荇菜冷眼看兩夫妻的魂魄鬧騰,造成這一切的夫妻已經上京享福,當真是可笑。
她朝九陽劍尊道:“芳菲,我認識的,能不能救?”
九陽劍尊挑眉:“高僧的佛法可以洗怨。但是……世間就剛才一個還在堅持做和尚。”
“火雲子!”荇菜的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去扯九陽腰間的儲靈袋:“我先将你們收起來。”
“阿彌陀佛。”一道佛偈從遠及近,随之而來是經文驅邪聲。
荇菜僵住手腳,默默地轉身看去。
火雲子閉着眼,面容從芳菲夫婦的怨魂處落在荇菜處,暗紅的唇口慢慢地吐出幾字:“熟悉的氣息,是你,妖女!”
荇菜嚅唇半響,輕笑出聲:“呵,原來是小和尚。佛籠合境,沒想到你能逃出來。”
“為什麼?”火雲子捏緊木魚,緊閉的雙目沁出兩行淚,“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本尊說過,妖麼,所行之道,隻憑喜好。比方此地,你不覺得很讓人暢快嗎?”
九陽劍尊耳癢手快,直接給荇菜的額頭來一下:“胡說什麼。”又轉向火雲子,“大師,我們是……”
荇菜懶得廢話,一把抓住九陽劍尊,再一掌打向芳菲夫婦。
火雲子躍身攔下襲向怨靈的靈力,回身找荇菜時她和九陽劍尊已經不在楓林。
他想要追荇菜問個清楚,害人的怨靈又要逃,當即取缽降伏怨靈夫妻。
荇菜站在楓林外,耳聽林裡傳來經文清世,緩緩地松口氣。
“好了,事情算是解決了吧?”
九陽劍尊長出口氣:“為什麼不說明白,任由他誤會你?”
荇菜抱胸哼笑:“誤會?你不也想知道嗎?美兕蠱惑驚雷,确實是受本尊指點。至于她帶妖、人一起攻山,本尊沒有參與,卻也知曉此事。
知情不報本就有錯。解釋什麼?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本尊會怕他?”
知錯犯法,罪加一等。九陽劍尊默默吞下此話,遞去封妖牌:“三生道的人又在搞事,若不揪出此人,還會有不少妖或滞留人世的鬼魂遭殃。”
“這是你們青虞宗正道劍修的事。”荇菜橫他,接過封妖牌。古銅暗黃色的牌子散發淡淡的妖氣。
“三生道,道生花。難道是他的手筆?”心神感應簽訂的主仆契約,“仆契沒有感應,他不在附近。”
九陽劍尊攔住她不讓離開:“你用劍氣橫掃楓林外的氣流,以炙陽之力讓此地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可以幫助裡面的僧人盡快進化此地。”
荇菜抽回手,抿唇道:“憑什麼?”
“若你不做,這就不能算你第二件除妖任務。除妖善後,有始有終。”
荇菜睨他,忽然又展顔嬉笑:“本尊是妖,憑什麼遵守你的約定,不幹。”說完,她挑眉一躍就想跑走。
九陽劍尊破空一攔,突兀地噴出口血:“啊……你吸了我那麼多靈力,這點忙都不幫嗎?”
荇菜皺張臉:“你不是在修無情道,怎麼還扮可憐?”
“太上忘情,就得先入情。我發現此道甚是艱難。啊……”九陽劍尊直接坐下來,被嫌棄的荇菜輕輕地踢了一腳。
“也不怕髒。”荇菜并指禦劍,利眸一定,飛身而起。炙陽劍力以純陽劍術施展,橫掃楓林上空和四周,硬是把邪晦的氣息灼熔殆盡。
她落地收起流蘇靈劍,回頭見九陽劍尊好端端站在那,抽着唇角,“九陽,你是越來越皮了。”
九陽劍尊一本正經地點頭:“娘子真是好劍力。高僧快出來了,我們走嗎?”
“這話說得好似本尊怕他,哼。”荇菜轉身快步離去。
至青螺鎮外,她凝出合歡花信送往合歡宗,眯眸道,“柳家夫婦害了人卻能逍遙在外,真是便宜。合歡宗會派人前往歐絲國都解決此事。”
九陽劍尊抱胸靠樹,聞言露笑:“娘子,你真是嘴硬心軟。”
荇菜回望他,生出找個機會甩掉他的想法。
九陽劍尊去掉高冷的僞裝,越發沒臉沒皮。所謂祛魅,不止他對她祛魅,也是她煩了他。這塊硬骨頭啃不動,就先去挑軟骨頭拿捏。
“哎,火雲子不會善罷甘休,一會他若追來,你記得幫本尊攔下。不然,本尊就當你的面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