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槿輕歎一聲,在懷中取出一直帶着的紅玉牌,指腹輕撫過赤月峰三字,頗為不舍地将其放到玉案上,還有存放着赤月峰月例的儲物戒,将屬于赤月峰的東西都留下。
他的房間在前殿一角,原本就沒在這裡住多久,這連床都沒有一張的屋子裡依然空蕩蕩的,也就是窗口多了一支桂枝。前些日子謝槿在山裡修煉時偶然碰見一顆桂花樹時采的,插在師父喝完酒後的玉瓶裡,拿來裝點房間,看着也多了幾分生機。
看看着整潔的房間,謝槿又是一聲輕歎,他來攬月宗時也隻帶了一身衣裳和一些貼身之物,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便取紙筆寫信。
他還是自己老老實實去外門,免得聞折柳趕人了。
他這樣不能學劍的徒弟,聞折柳本來就不想要,幾次三番勸退,二人性格又合不來,非要留下,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還會發生。
謝槿提筆開了頭,剛寫下師父二字,又提筆劃去,抿了抿唇,翻了一頁,改為忘憂真人。
他承認今日這事是他做了一回僞君子,沒有考慮到小孩哥的心情,自以為是刷好感,其實就是算計人心,手段還十分拙劣,若是換了個氣量小的,往後絕不會與他往來。
算計到了小孩子頭上,聞折柳看不上他也沒錯。
再者,他也沒有顧及聞折柳的心情,就算聞折柳說過,謝槿和主峰的人結交與他無關,他其實不應該隐瞞聞折柳靈酒被扣的事。
然後又自作聰明地求助主峰的人,為了留在赤月峰,借花獻佛讨好聞折柳,卻忘了不久前玄意師叔才說過聞折柳跟掌門幹過架的事。就算不影響他們各自的徒弟結交,聞折柳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弟去主峰求靈酒,尤其這東西本來就是掌門的。
信還沒想好怎麼寫,謝槿又下意識開始複盤錯誤了,他連忙搖頭,咬着筆頭開始構思。
這信該怎麼寫好看……
不對,聞折柳往日就不耐煩他禮數過多,還是少說廢話,直接說下山去外門修煉就夠了。
不過聞折柳這段時間雖然沒有教過謝槿半招劍法,卻也傳了一套入門功法,這功法至少夠謝槿用到築基,謝槿還是該感激他的。
琢磨完,謝槿便提筆寫起來,忍着沒用上半點修飾。
撕下宣紙,放在案幾上,謝槿正欲起身,想起來什麼,拽下腰間的紅玉牌,壓在信紙上。
這是他第一次去福德堂時拿到的赤月峰内門弟子令牌,既然要下山,就沒必要再留着了。
就是不知道他這樣去了外門,外門會不會留他?
最後深深看了一眼住過一個月的房間,關門離開。
下山時,謝槿既沒用符,也沒用上那套踏雪尋梅。
這一走可沒機會回來了,他得好好觀賞一番這滿山紅葉,還有得給大師兄回信道歉才是。
大師兄回信時還說與君共勉,才七歲的小孩,也不知能否看出他這次送禮根本目的不純?
一個月前剛來赤月峰時,謝槿還是從半山腰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上爬的,現在從山頂下山,走着同一條路,心情卻完全不同了。
當時是期待、向往,今日是羞愧、不安和懊悔。
謝槿不禁感慨,生活果然不是破題那樣簡單,尤其是在修仙界。他在人間讀書時學來再多,到了這裡全都用不上,一切都要從頭來過,也要從頭修煉一遍他的心境。
而在聞折柳口中,他應當知曉的君子之道,他這些年隻是在讀,其實從未真正的領悟過。
如今回想起來,他自從來到攬月宗以來,這一個月的确是過于浮躁了。若是在家中,父親一定會狠狠打他手闆,叫他面壁思過。
這裡是修仙界,驟然變了生存環境,沒了頭上庇佑的大樹,他需要依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可不管在哪裡,都能修煉。
不論在何處,不論遇到何事,都不能失了本心。
不要成為自己最讨厭的小人。
謝槿思及此,心境豁然開朗,不自覺吸收起半山林間的靈氣,将丹田内靈池一點點蓄滿。
頓悟破境,就在一刹。
靈池在蓄滿的一瞬再次拓寬,丹田能運用的靈力比以往更多了,能蓄積的靈氣也更多了。
謝槿愣了下,感受到萦繞周身的水木靈氣,彎唇笑歎一聲,索性就地打坐,吸收起靈氣。
待吸收完這些靈氣,已近暮色。
謝槿緩緩平複氣息,睜開雙眼,擡起雙手感受着丹田靈力,竟是提前提升到了練氣四層。
可還沒等他高興,肩頭上突然搭上來一隻手——
“嘿!在幹嘛呢!”
謝槿兩輩子都有心疾,本就膽子不大,被這麼一下,魂兒差點飛了,扣住一張符紙拍去。
那隻手更快攥住他的手腕,化解去他手中靈力。
“咦?你也要幹架嗎?”
聽着語調,原來吓唬他的這家夥是隔壁玄月峰那位玄意師叔,謝槿急促的心跳才緩了些。
謝槿掙紮不開,唯有颔首喊人,“見過玄意師叔。”
“免禮免禮!”
玄意這才松開他,擺擺手便笑嘻嘻攬上他肩頭,還是上回吊兒郎當的樣子,相當自來熟。
“你怎麼還在這呢?沒跟你師父去清月峰幹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