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劍往東而去,天上罡風被結界攔下,聞折柳擡手放出幾片金光灼灼的花瓣,勾唇一笑。
“七葉聖昙。”
謝槿驚得瞪圓眼睛,“我……我吃了七葉聖昙?”
聞折柳毫不心疼,“不過一片花瓣,剛好療愈你身上的傷,送你百年修為,還不想要嗎?”
謝槿很難違心地拒絕師父,可他看着師父手裡僅剩下的幾片花瓣,數了數,還是有些慌。
“隻剩四片了,師父不是說,師祖需要這靈藥嗎?”
聞折柳收起剩下四片花瓣,坐下來說:“師父隻要一片花瓣作為藥引,剩下還有多的,再說了,我這不是把根須留在玉陌城了嗎?等他天音寺請回去再養養,百年之後花還會再開,到時就又有七片花瓣了。”
謝槿又是一驚,“師父……你居然把花瓣都撸走了?”
聞折柳理直氣壯,“我辛辛苦苦斬妖幫天音寺奪回七葉聖昙,就拿走幾片花瓣,怎麼了?”
謝槿嘴角一抽,“沒,沒怎麼……”
就是感覺天音寺那個金印禅修應該會很火大,天音寺估計也會很氣惱。而且師父斬妖時哪裡辛苦了,前邊就等欲魔和蛇妖自相殘殺了,後面,也是唰唰幾劍斬了欲魔……
帥呆了!
聞折柳輕咳一聲,手中靈酒瓶點了點飛劍,“一片七葉聖昙花瓣能添百年修為,這可不是假話,你修為尚淺,這一片花瓣夠你消化的了,還不坐下修煉,煉化花瓣靈力?”
謝槿認真點頭,就地打坐。但這兩日經曆了太多事,他的心還是沒辦法靜下來,許多話悶在心口,想說出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聞折柳問:“還在想玉陌城?”
謝槿搖頭,“我在想葉惟。”
聞折柳擰眉,“你們才認識多久,就開始思念他了?”
謝槿頓了頓,說出後話,“還有聞人祤、天音寺的幾個和尚,之前在柳仙鎮遇到的人,欲魔、柳仙兒、柳月、常先,這些妖魔。”
聞折柳飲了一口靈酒,才道:“看來這次出門,叫你頗有感悟。說說吧,又學會了什麼?”
謝槿仍是搖頭,“說不上學會什麼,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個修真界的真實和殘酷。”
他一一細數起來,“神劍門那幾人中,有的驕縱愚蠢、有的虛僞冷漠,也有像那位蘭雁師姐一樣溫和之人,但好人被親友辜負總免不得叫人憤憤不平,好在最終雲巍與他師弟也因貪婪和無情而死;而柳月雖為狡猾的蛇妖,最終竟死于天真。來到玉陌城後,蛇妖的自負和欲魔的狠毒也叫我大開眼界,還有葉惟的一筆成仁,也叫我看到了這個修真界尚存有一絲人性……”
“我……”謝槿遲疑了下,歎道:“我一個小小煉氣期,初來乍到,先是柳仙鎮後是玉陌城,我身陷其中,若無師父保護,便是絞盡腦汁也很難活下來,但也是這一次次的危險和取舍抉擇,讓我有了許多體會和感悟,兇惡如妖,也算給我上了一課。”
謝槿思索道:“師父這次帶我看的修真界,殘酷、無情、也真實,其實還是可以與人性共存的。我覺得,經曆過這一回,之後我若再遇事應當能夠以平常心看待了吧?”
聞折柳道:“看來你對葉惟還是感悟最深,那你可想過,你或許與他才算是殊途同道?”
謝槿很快搖頭,警覺地看着聞折柳,“不一樣。葉惟那是君子之道,而我,柳月說的沒錯,我是讀過書,但我隻是個假正經。我走不了他的君子之道,隻能走自己的道。”
他如此評價自己時,也有些難為情地紅了耳尖。
聞折柳含着一口靈酒低聲笑起來,“也罷,你才是煉氣期,有的是時間明悟自己的道心。”
道心嗎?
謝槿知道這很重要,但對于這個概念仍是迷茫的。
“不過,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感想的話……”謝槿目光幽幽看向聞折柳,認真中還有一點幽怨,“就算玉陌城不是師父給我的曆練,但柳仙鎮一定是!師父,請你記住我隻是煉氣期,下次曆練給我挑個同樣難度的好不好?我這次可是吓得魂都要飛了!”
他這口氣憋了好久,到現在忍無可忍,必須要說!
聞折柳愣愣眨了眨眼,随即放懷大笑,“哈哈哈哈!”
謝槿想過他可能會生氣還是如何,沒成想他隻是笑,笑得謝槿臉都紅了,眼神越發幽怨。
“師父……”
回應他的仍是聞折柳的笑聲,還笑癱在劍上。他往日在謝槿面前時像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突然笑成這樣,莫說謝槿,小黃鳥都被吓到,撲騰翅膀踩到他頭上去。
謝槿從臉紅羞窘到無奈歎氣。
罷了。
這次出門曆練,他也算對師父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師父其實很厲害,他莫名有些驕傲。
謝槿出了這一口氣,心才靜下來,閉目修煉起來。
聞折柳笑夠了,索性支着額角斜躺在飛劍上,還帶着笑意的一雙琉璃目靜靜看向周身流轉起靈氣的青衣少年,慢悠悠飲着靈酒。
僅僅隻是消化七葉聖昙一片花瓣的靈氣,謝槿就用了一整白日,練氣修為連升兩層,總算摸到了練氣八層的邊。想來又有那支玉筆在,要畫出中品靈符也不會太難了。
天黑前,飛劍回到攬月宗。
聞折柳走時沒帶謝槿走正門,回來時也沒走正門,他似乎很清楚從哪裡出入攬月宗的結界不會被人察覺,也不會被護宗陣樞發覺。說來謝槿修煉一日,他則是睡了一日。
飛劍落到赤月峰頂殿前時,聞折柳一腳落地先伸了個懶腰,可他醒了,肩上小黃鳥又困了。
聞折柳打着哈欠道:“我回去睡了,你修煉去吧。”
謝槿早已經習慣師父的作息,正要點頭,忽然發現前殿大門開了一條縫,裡面還有燈光。
就在這時,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來,出現的居然是玄意那張臉。不說謝槿,走在前面的聞折柳也被驚得腳步頓住,玄意看見他們卻當場喜極而泣,一個箭步飛撲過來。
“聞折柳,你怎麼才回……”
聞折柳飛快閃身躲開,玄意沒來得及停下,便抱住了後面的謝槿。謝槿暗道師父沒義氣,對上玄意雙眼,隻能扯着嘴角幹笑一聲。
玄意也沒嫌棄,哭着用力抱住他,“小謝槿,你可算是回來了!師叔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他光嚎不掉淚,假得很。
謝槿掙紮不開,隻好拍拍玄意後背,客氣安慰。
“師叔,我沒事。”
玄意假裝抽噎一聲,松開他從懷裡掏出手帕,沖着二人抹眼淚,“你們到底去哪兒了?我原本還想找你們跟我一起上清月峰打陳明禮的,讓你當打手,謝小槿當軍師!”
謝槿驚了,軍師……
我嗎?
門前又閃過一個小影子,是慢一步飄出來的小樹靈,它還頂着小傀儡的殼子,又笨重又可愛,一出來便直撲謝槿小腿嘤嘤嘤。
謝槿心都要化了,正要蹲下摸摸小樹靈腦袋,玄意接着哭訴道:“誰知道聞折柳你根本不在赤月峰上,謝小槿更是抛妻棄子……”
謝槿趕緊打斷他的胡言亂語,“師叔,什麼抛妻棄子?”
聞折柳放下酒瓶看來。
謝槿忙道:“師父,沒有的事!”
他這輩子才十六歲,病弱少年郎,哪有什麼妻什麼子啊?玄意師叔怎麼能平白污人清白!
玄意立馬指向小樹靈,“你還不認是吧?快喊一聲!”
小樹靈居然也配合着,歡快地繞着謝槿小腿轉圈。
“爹!”
謝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