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謝槿的心聲,紀雲舟默默記下來,翌日一早就悄悄帶上赤月峰弟子玉牌去了藏書閣。
築基以下的弟子都隻能去一樓,因為二樓存有功法,而再往上的樓層存放着更珍稀的古籍和功法經書,甚至需要内門許可才能入内。
紀雲舟慶幸自己已經築基,能上二樓。往日二樓人就不多,今日他來時難得一個人都沒見到,趁着現在沒人,他不動聲色穿過南邊的走廊,靠近了南閣二樓緊閉的閣門。
這門上本該有法陣在,被陣樞封鎖,這會兒居然是開着的。紀雲舟愣了下,試探着推開閣門,閣門竟當真毫無滞礙被推開一條縫。
紀雲舟愣了下,心知這門肯定是被人打開過了,自己進去說不定會被發現,可他都走到了這裡,要是不進去怎麼查雲先生的過去?
他很快做出決定,推開門小心翼翼走進去,再将房門關上,放眼一看,這閣樓密密麻麻都是書架,上面堆滿了封存起來的書本玉簡。
這麼多書冊,他一時都不知該從何查起,隻先看着最近的書架上的玉簡,發覺這些封存起來的玉簡上面都挂着小玉牌或者竹牌,刻着哪一峰或是哪個堂,打開便是名字。
一頁一個名字,還有年份。
這應當就是弟子名冊。
這些弟子名冊又不是珍稀古籍、功法,既然門前已經有法陣,就沒必要都刻上法陣封存,這便也方便了紀雲舟此刻翻看這些名冊。
不料他這冊子還沒看完,就聽見門前傳來的腳步聲。
“嗯?門怎麼來了?”
門外的男子嗓音頗為清朗,緊跟着,房門被推開。
紀雲舟黑眸瞪大,匆忙将冊子恢複原狀放回去,轉頭找地方躲藏。這片刻功夫,閣樓門已經打開,挺拔青年的身影也被映在了門前。
就在紀雲舟不知要藏到何處時,一條手臂從暗處伸出來扣住他的手,将他拉到暗處。沒等紀雲舟掙紮,那人另一隻手就捂住紀雲舟的嘴巴,給他傳音,“小師弟,是我!”
大師兄?!
紀雲舟冷靜下來,擡眼一看,拉住他的果然是蕭珩!
門外那人已經踏入門檻,蕭珩不再多言,拉着紀雲舟藏身在暗處,可因為暗處能藏人的死角太過狹窄,二人隻能面對面在裡面擠着。
“誰在裡面?”
一身杏色衣袍繡着滿月紋的青年走進來,神色嚴肅。
紀雲舟一眼認出來,那是盈月峰的三師兄,張思睿。
也就是那位盈月峰峰主,兼顧執事堂大執事宣淮真人的弟子,出自玉陽心決一脈,平日給玄月峰兩個師兄師姐檢查功課的就是他。
他不敢出聲,隻用眼神詢問離他僅有咫尺之距的蕭珩,可他身量比蕭珩矮小許多,隻到蕭珩耳畔高,隻能仰着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蕭珩垂眸望去,朝他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張思睿在書架間轉了轉,都沒等到答複,也沒見到人影,心中愈發奇怪,特意放輕步伐,幾乎讓人聽不出來,慢慢往角落裡走來。
那正是蕭珩和紀雲舟所在。
就算有蕭珩這個大師兄在,紀雲舟也不免緊張起來。
大師兄會躲起來,隻會是因為他也是偷跑進來的。
随着張思睿一步步走近,身影也被門外的光打在地闆上,角落裡二人隻需一低頭就能看見。
紀雲舟額角滑過一滴冷汗,抿緊唇看向蕭珩的眼睛。
蕭珩按住他手臂,神色鎮定。
紀雲舟别無他法,隻能寄希望于三師兄不要靠近他們的藏身之地。若是三師兄找過來的話,他自己先出去,倒也能給大師兄打掩護。
他都已經打定主意了,卻冷不丁聽見熟悉的心聲。
【嗯?小師弟什麼時候來的?我剛出門的時候他不是還在樓中打坐嗎?還有大師兄,你怎麼翻半天了還沒翻到雲先生的名冊嗎?我都睡一覺了……三師弟怎麼又來了?】
紀雲舟睜大眼睛,不可思議。
他出門時,二師兄分明還在澄心園給小樹靈念書……
不對,念書的隻有小樹靈!
小樹靈都不知給二師兄僞裝了多少次不在場證明了!
偏紀雲舟自己心虛,也沒敢過去打招呼,若非謝槿出聲,他都不知道謝槿人也在南閣二樓。
那二師兄是何時來的?他既然也藏起來,還躲着大師兄,莫非是在大師兄之前就來了?大師兄……也是在幫忙查找雲先生的名冊嗎?
【大師兄和小師弟這是……嗯?你們藏在角落裡幹什麼?還貼那麼近?大師兄,你是不是忘了小師弟才十七歲,你真是個禽獸啊?】
紀雲舟反應過來他與大師兄确實靠得太近了些,不由耳根泛紅,可當他擡眼看去,發覺蕭珩眼神似乎不自在地往外瞥去,又像是有些不高興,按住他手臂的手也松開了。
仔細一看,大師兄脊背還往身後的書架靠去幾分,拉開了與紀雲舟的距離。紀雲舟結合二師兄的心聲一看,大師兄莫不是在避嫌?
可大師兄應該聽不見……
等等!
紀雲舟忽然想起來很多東西,從自己初入攬月宗開始,回想每次大師兄和二師兄都在的場景,似乎每一次,大師兄的反應都能恰好對應上二師兄的心聲,尤其是在紀白漣養情蠱之事暴露前後,還有許多巧合……
最初二師兄心聲提到情蠱時,大師兄也在,沒幾天紀白漣就被揭發與妖族往來,然後一路極順利地被查出來情蠱!還有那日,二師兄剛說完紀白漣的情蠱養在手腕竅穴之中,大師兄緊跟着就揪出了情蠱所在!
莫非……
紀雲舟黑眸閃了閃,緊緊盯着蕭珩臉上每一個變化,那邊廂謝槿的心聲又在耳邊響起來——
【你說你們主角攻受,平日大好的機會讓你們親近親近,小師弟還跟我說不想找道侶,結果一轉頭,你們不還是湊到一起了嗎?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嗎?可三師弟快要發現你們倆了啊……】
蕭珩閉了閉眼,心說這純粹巧合,他又不是真禽獸!
很快,張思睿就走到了這個角落前,隻要再往前三步,定能發現有兩個人正藏身在這裡。
【唉,好吧,隻能回頭再跟大師兄解釋我為什麼也會在南閣了,你們倆就留下辦事吧。】
謝槿一聲歎息在二人耳畔響起同時,清脆的腳步聲也在張思睿身後傳來,而後是有些含糊的哈欠音,“三師弟?原來是你,我方才犯困打了個盹,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話音一落,張思睿停下腳步,回頭看去。蕭珩也松了口氣,垂眸示意紀雲舟可以安心了。
可聽二師兄的話,大師兄應該是不知道他來了的。蕭珩如此反應,讓紀雲舟愈發狐疑。
“二師兄?”
張思睿看了看安靜的角落,轉身走向正拿着冊子在書架後站起來的謝槿,他肩上蹲着隻安安靜靜的小黃鳥,跟裝飾似的一動不動。
“二師兄怎會在南閣?”
謝槿笑着拿出執事堂的玉牌,“有些事要辦,托宣淮師伯借我玉牌一用,還請三師弟幫忙保密,莫要外傳,我畢竟不是執法堂的人。”
“師父?”
知曉允許謝槿進去的是自己的師父,張思睿有些無奈,“既然是師父應允之事,我明白了,不過這南閣的書冊太過雜亂,不熟悉的人隻怕不方便查找。二師兄可要幫忙?”
謝槿将随手拿來的書冊卷起來放回原地,便從書堆裡走出來,“事情辦妥了,我這就走了。”
【還是先引走三師弟,免得影響主角攻受增進感情。】
蕭珩的表情一言難盡。
紀雲舟也皺起了眉頭,這是因為他發現蕭珩的微表情俨然也是對應着二師兄的心聲的!
張思睿回頭看向角落,“大師兄不在嗎?方才碰見樓下的弟子,說是見到大師兄上來了。”
【啧,大師兄辦事真不靠譜!】
謝槿腹诽完,笑着搖頭,“沒見到大師兄,興許是上樓了吧。對了,前兩日摘星閣的慕容道友給我送了些東西來,三師弟喜歡喝茶,摘星閣的靈茶極好,我正想給你送些。”
他說着稍稍壓低嗓音,“聽聞那靈茶,是摘星閣的瓊音師妹準備的,三師弟真的不想要嗎?”
【三師弟哪裡是喜歡茶,他分明是喜歡摘星閣的瓊音仙子!要說三師弟真是九峰師兄弟裡最省心的一個,天天在執事堂操勞,還要帶師弟師妹,戀愛也會自己談!哪兒像大師兄和小師弟,談戀愛都要人操心!】
蕭珩:“……”
一天不說我會死嗎?
張思睿本想說不想要,聽謝槿說完,就紅着臉羞澀地點下頭,從剛才的執事堂敬業大弟子變成了純情小夥,“那,我送送二師兄?”
謝槿見他上鈎,笑眯眯應道:“好啊,那我們走吧。”
他出門前往角落裡看了一眼,桃花眸中頗有些期望。
【機會我給你們争取了,大師兄,小師弟,你們可千萬要把握住,别最後給我拆成兩個隻知道練劍的臭劍修,那我才罪孽深重啊!】
二人很快離開,南閣二樓的大門被關上,又被謝槿刻意留了一條縫,方便門内二人離開。
彼時,角落裡的蕭珩才放心。
“沒事了,小師弟。”
他本以為紀雲舟能安心,沒想到紀雲舟依舊緊緊盯着他,一雙清冷黑眸似乎要将他看穿。
“大師兄,暗中告發紀白漣私養情蠱的人,是你吧?”
蕭珩頓了頓,笑着反問:“小師弟怎麼會這麼想?”
紀雲舟抿了抿唇,“大師兄當真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嗎?比如,旁人聽不見的聲音?”
蕭珩笑容一僵,低頭看向紀雲舟雙眸,有些不确定。
“小師弟是說,二師弟……”
紀雲舟黑眸多了幾分凝重,“看來大師兄也聽見了。”
“也……”
蕭珩面露驚愕之色,“小師弟也能聽見二師弟的心聲?”
所以……蕭珩心想,根本不是他有讀心神通,果然還是二師弟自己的心聲洩露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