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鬼啊!師父,她找回來了!”
南城的一處戲班子雜院外傳來驚叫。
昨兒親自擡出去的人,今天就在街角若隐若現,是個人都覺得背後發涼。
隻見這人一身白衣裳直垂到地,雖有前後移動,卻怎麼也不見腳面,昏慘慘的披散着頭發,伸出兩隻白慘慘的手往前抓,駭人的眼睛在從中間分開的發間直愣愣看着他們,仿佛要把人勾去,餘下的小半張臉一色的白,唇色更是烏黑,嗡動着就要開口。
“我慘呐——”
“我死得好慘呐~~”
聲音飄忽,戲子們喊得更大聲了。
“溫玉!你走吧!不是我害的你!那台子本就不結實……”
黃昏本就是逢魔時刻,這些沒讀過書的戲子平日唱戲,本就有不少古怪的講究,此刻更是信了撞鬼之事。
班主匆匆出來,心裡也是忐忑,往日裡隻聽說那些志怪,還要覺得書生們沒出息,現在輪到自己頭上,實在是驚吓不輕!
“溫~溫玉!好徒兒,你安心去吧!為師會給你多燒些紙錢!”班主咽了咽口水,顫聲對鬼做出承諾來,往日裡溫玉就很愛錢,一分一厘的錢也要算得清清楚楚。
“我好慘呐~~”甄楣依然自顧自喊着。
班主沒怎麼懷疑,都是鬼了,還能随意溝通那才可怕,看來溫玉的怨氣不算很重,沒有化成厲鬼。
“人人都有裝裹,隻我沒有,我好慘呐~~~”
裝裹?!班主松了口氣,好歹比買墳地好,他可出不起這個錢!一身衣裳倒還罷了。
“都聽到了,快去找一身衣裳來——”
站在後方的徒弟慌亂翻出一身溫玉過去穿的衣裳,念念有詞的念着經。
這人怎麼回事!一點都不上道!看着粗布衣裳,甄楣心裡閃過一絲憤怒,她要的是這個嗎?!
甄楣手動了動,扔出一小塊硝制的冰塊,濺在這班戲子跟前,碎屑叫他們覺得一陣冰涼,在六月的夏日格外明顯。
嘶——
幾人一個激靈,催促班主,“溫玉看來不滿意這身衣裳!怎麼辦?”
要是被傳出鬧鬼的事,他們的生意就完了,快把溫玉打發了呀!
雖然沒說出口,但班主看得分明,溫玉喜歡什麼他自然知道,可那是衣裳嗎?那是行頭!班裡的每一身行頭都比衣裳貴啊!
可這事總得解決了,萬一纏上他們班子,就算請了僧道來捉鬼,名聲也要傳出起!
他垮下臉,咬牙一陣肉痛,“去把溫玉唱張生的行頭取來!”
徒弟們一個趕一個的,去把整套的張生行頭取了來,皂靴巾頭都是齊的。
就是這樣他們還要擔心,“溫玉畢竟是女人,要是她想要衫裙怎麼好!”
班主擡手對着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她喜歡什麼我還能不知道?!”
衫裙?女角的行頭就更貴了!
一夥人包好了行頭,結結實實在甄楣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甄楣不閃不避,溫玉唱得好,是這個班子的頂梁柱,卻因為是女的被明裡暗裡排擠,平日裡多有克扣,連台子出了問題也不多,就看戲等她失誤準備上前奚落,這是原主應得的。
受他們磕頭時,甄楣也不忘發出笑聲,初時像女的,後面漸漸就像男的了,僞音這個技巧在經驗豐富的嗓子面前,再容易掌握不過。
而且她還上前兩步,用系統盯着隐秘布置好的滑輪裝置幫忙,把衣裳包袱勾到了樹上,然後在自己發出的瘆人笑聲裡,飛快後退消失在拐角——
這就是選在巷尾的原因。
她飛快撿起裹成一團的粗布衣裳套到身上,頭發用盤丸子頭的手法盤起藏在帶着補丁的帽子裡,若無其事邁步離開。
【你弄來的衣服不要了?】
甄楣搖頭,“還不是時候。”
【那宿主什麼時候開始賺錢?】
“天都黑了,你夢裡賺吧!”甄楣斬釘截鐵,清朝晚上做生意的都是什麼地方不用說吧?
考慮到飲食問題,甄楣這一回沒有太抵觸賺錢,但絕對不是系統想的生意人那種美事。
天完全黑下來後,甄楣取下包裹,清理掉滑輪的痕迹,抱着衣裳走到内城門附近,在系統幫忙下,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把自己造型更換好。
張生是個書生,這一身衣裳是常用的直裰樣式,雖然是前朝常用,但甄楣身上還有更大的問題,因此毫不在意的往身上套,打理好頭發帶好巾帽後,她仔細用舊衣擦掉嘴上手上的碳粉,大模大樣邁着四方步,走到值守的城門侍衛門前。
因為她的打扮,侍衛們立刻繃緊神經,拔刀就抵到甄楣脖頸處。
甄楣神色毫無波動,隻是手上做了個子午訣手勢,“幾位善信,小道乃青埂峰上修行之人,此番貿然入世,是為賢王贈卦而來。”
“什麼賢王?”侍衛沒好聲好氣道。
“自然是八賢王。”甄楣表情淡漠,仿佛遺世出塵,立刻就要棄世而去。
侍衛仔仔細細打量起來,這人皮相倒是不錯,難得身上一點趕路的風塵都沒有,那青埂山一聽就不是本地的,說是修行的道士,倒像那麼回事,也能解釋那一頭反叛的冠發。
當然了,這侍衛是滿人出身,對道士沒什麼敬重之心,但是八貝勒的人,多少給幾分面子,起碼不會現在砍了他,至于之後他會不會被砍,那得看八貝勒的意思。
“你這道士,要真是能掐會算的,怎麼不算好時辰?又走到我們這來了?”左右沒什麼事,值守也無聊,一侍衛插口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