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希望,人群逐漸活泛起來。
以那一日送水的姑娘為契機,于歡逐漸融入人群之中。
據帶路的人說,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臨安城已近在咫尺。
于歡需要盡快和大家熟悉起來,起碼混個臉熟,進城時才不會因為太過陌生而被舉報。
于歡走在人群中,聚精會神的聽着身邊人聊起臨安城的話題,身旁傳來一個孩子的叫聲:“哥。”
接着,一邊衣角就被輕輕拉動了。
于歡低下頭,一個還沒她腿高的小孩正仰頭看着她。
這孩子是之前那位姑娘家的,不知怎的,這幾天突然就黏上了她。
孩子手中歪歪斜斜的捧着一碗水,見于歡低頭,用力把手中的水向上舉起,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于歡頓了下,搖頭柔聲道:“謝……不,渴……”
說罷擡手,輕輕揉了揉小孩微黃的頭發。
于歡這幾日一直在學當地人講話。
驟然改變語調,她還不大習慣,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在旁人看起來,頗像個不大會說話的結巴。
于歡不管這些,一有機會就認真的練習對話。
于歡人長的幹淨,氣質偏溫和,認真看着你說話的時候,還真沒有幾個人能夠拒絕。
在現代尚且如此,在灰頭土臉的流民中隻會更甚。
且,世人皆慕強。
于歡的身高在當地人眼裡算是高的,面色紅潤,氣血充足,四肢有力。
看起來就不好惹。
在于歡主動釋放善意的情況下,沒多久,大多數人對她的态度都變得很親切。
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
遭到新交的大個子朋友的拒絕,小孩也不惱。
他收回手,自己捧着碗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孩子喝的認真,整張小臉都埋進了木頭碗中。
雖然隻是簡單的清水,卻喝的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什麼瓊漿玉液。
于歡看着那碗看似清澈、實則不知有多少微生物的水,忍耐的抿了抿唇。
她這會說話還不利索,又是個外人,就算說了喝生水不好,怕也沒人會信。
更何況——此刻也沒那個條件讓人們生火燒水。
美滋滋的喝完水,孩子也沒有回去。
他把木頭碗用繩子栓在腰帶上,一蹦一跳的跟在新朋友旁邊,時不時冒出幾句童言稚語。
于歡也不煩,耐心的一一回答他。
孩子于是心滿意足,愈發高興的跟在于歡身邊。
這孩子每天跟着于歡,他娘從不阻止,似乎也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
于歡擡頭看向走在不遠處的孩子娘,想到自己因為身高被本地人誤認成男子,心中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
在旁人的稱呼裡,這位最早向于歡表達善意的姑娘名叫紅姑。
紅姑似乎沒有其他家人,一直帶着孩子和同村人走在一起。
馬上要到陌生的城市謀生,她們這孤兒寡母的,怕是有些潛在危險。
這個時候,看似孤家寡人、人高馬大、大概很溫和的于歡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了。
同為女性,于歡不介意為母子倆提供些小小的庇護。
因此,紅姑的孩子過來找她時,于歡沒有拒絕,默許了她們的接近。
見此,紅姑看上去輕松不少。
…………
紅姑婆家是本地的外來戶。
家中本有一個婆婆,前些年生病死了。
沒多久,朝廷跟北邊的蠻族打仗輸了。
軍中要招人,紅姑男人就被拉了壯丁。
一開始,男人還有些口信、東西捎回來,後面漸漸便沒了音訊。
紅姑使了銀子托人去軍中打聽,都說沒這麼個人。
偏軍中也沒有男人陣亡的消息傳回來。
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找不見了。
大家都說,男人怕是沒了。
這年頭世道亂,一個寡婦拖家帶口的不好活。
紅姑的娘家人想讓她改嫁。
紅姑不願意。
紅姑和男人是當初在鎮上做工時認識的,兩人感情很好。
她想等男人回來。
若等不到,就一個人養大她們的孩子。
都是成年人,既做了選擇,便要承擔後果。
紅姑的娘家人住在隔壁鎮,離她們村子遠,若無大事輕易過不來。
紅姑拒絕改嫁後,兩邊更是直接斷了聯系。
她隻能靠自己活下去。
時人淳樸,并未受到另個時空那些裹腳布“文化人”的荼毒,對女子要求尚沒有那麼苛刻。
女人當家雖少見,但不是沒有。
且她們村正算是個清明的,管的住族人。
紅姑娘倆在村子裡沒太受欺負。
但還是難。
沒法子,這世道對女子總是諸多磋磨。
越是這樣,就越不能認輸。
紅姑是個要強的,靠着自己,當真咬牙把家給撐了起來。
但這會是在逃荒。
人在艱苦時,底線往往會比平常更低些。
一路同行的有好幾個村,許多人彼此都不認得。
紅姑孤身帶着孩子,人群之中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警覺。
是以,于歡出現不久,她最先就注意到了。
…………
紅姑觀察了于歡一路。
于歡是突然出現的,身材高挑,模樣俊朗,一舉一動頗為講究。
看着就不像普通人。
于歡手上偶爾會出現些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