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欲無視,卻看到邬行香本懷希翼之态,漸轉躊躇哀傷,甚至無望。
如同他之前所說,此事是三人之事,不該邬行香一個姑娘全力承擔。
他沉吟片刻後道:“非看不可?”
邬行香見李嗣瞻似有良計,正色且恭敬道:“若是可以,非看不可。”
李嗣瞻略作思忖,“你具體要看屋頂的什麼?”
邬行香答道:“看屋頂形制,整體是否規整,與周遭是否相協調,還有屋脊高度走向,是否有其他裝飾。”
她邊說邊退回庭院中,時而側身,時而轉向,反複幾回,才确認到妥當的位置。
“若是燈火通明,在此處應能一覽無餘。”
李嗣瞻緩緩行至邬行香身畔,随着她目注所處看去。
邬行香凝意盯視屋頂,未察覺到李嗣瞻已走近。
她還在思索着如何想辦法看清屋頂,或是放棄,去他處尋找更多線索。
沉思專注時,心入幽境,萬籁俱寂。
“呲——”
一聲尖銳聲響乍起。
未待邬行香有所反應,夜空已被璀璨之光所照亮,沉霧亦似被瞬間驅散。
或因久處漫漫長夜,除搖曳燭火之微明,周遭盡是如墨漆黑。
忽逢此景,夜空驟亮。雙目未能适應,隻覺眼前模糊而陌生。
仿若久居幽暗地底,猝然被抛至華燈熱鬧人間。
她的思緒,亦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所打亂,唯餘雙目絢爛,與滿心驚異。
邬行香下意識想側頭去看,探究發生了什麼。
李嗣瞻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煙火信炮,時之須臾,須得凝神詳觀。”
邬行香聞言,擡頭全神貫注看向屋頂。
實如李嗣瞻所言,信炮瞬時燃盡,夜空又将歸于黯黮。
此時,李嗣瞻又點燃了一枚信炮。
光亮再度綻于夜空。
這次,邬行香深知信炮之光轉瞬即逝,故而觀視屋頂愈為專注,心無旁骛,唯恐錯過這霎時之光。
李嗣瞻握着最後一枚信炮,一手微微攏起,護着信炮不受風襲,一手拿着火折子,将火苗湊近信炮之引信。
點燃引信後,他快速将信炮抛向夜空。
三枚信炮燃盡,隻有些許餘燼飄落,沒入黑暗。
适才光亮似幻夢一場,夢醒了無痕迹。
四周仍是沉沉死寂,了無生機。
“五行之間,相克相生。庭院深深,木氣旺盛。
此間覓火,以木生火,氣暢流通,尋破端緒。”
邬行香神凝思聚,心定于破陣一事,諸念皆消。
她心愈靜,真相愈明,玄奧自揭。
李嗣瞻緘默不語,靜候邬行香後續之言。
虎小忠站在兩人身後稍遠處,小聲自語道:
“這般玄秘言論,真是叫人聽不太懂。”
邬行香倏然心明意通,将諸般皆相串連,豁然開朗。
“這裡的屋頂,是歇山頂。
歇山頂多脊,其坡面本能引入各方旺氣。
鸱吻本可辟邪,但此屋兩端鸱吻鐵鍊已斷開,所以會邪氣入侵。
垂脊之上,幾隻脊獸身上的漆也斑駁脫落不少,可見底下灰暗石質。
方才煙火乍亮,然其光僅綻于幾瞬,我未能盡覽全貌。
但即便如此,也能察覺諸多弊病,屋頂已是風水錯亂。
若我沒猜錯,破此迷陣的關鍵,就在這裡。”
邬行香言罷,手腕輕擡,朝着自身斜後方輕輕一指。
虎小忠在她身後,清楚看到,邬行香所指方向,是庭院的假山處。
邬行香收回手,繼而闡釋道:
“眼前屋頂,是驿站最高處,是天地之氣之彙聚點。
而庭院的假山比一般高聳,可視為更強的靠山之力。
在此地風水未被破壞之前,它可以承接屋頂流淌下來的旺氣,将其引導到驿站四周。
亦可作為屏障,阻擋外界不利氣場,避免邪氣沖擊屋頂,蔓延驿站内部。
如今驿站陰陽混亂,應是假山,以及假山近處,出了什麼問題。”
邬行香言畢,轉頭望向身側的李嗣瞻。
他手執火折子,目光低垂,不知是在聆聽自己方才所言,又或是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
火光搖曳,映其容顔,李嗣瞻的五官愈顯分明,輪廓深邃,令人心醉。
邬行香正待出聲問詢,驟然疾風拂來,吹滅了火折子。
火光被黑暗吞滅,天地幾近陷入混淪之境。
所幸,他們身後放置的三盞燈籠,如殘星遺世,其光悠悠然,将兩人背影,投于壁上。
朦胧恍惚,缥缈之形。
實相之中,兩人之間,其實隔着距離。
但觀那牆影,卻近若相依相偎。
鏡花水月,虛幻沉迷。
李嗣瞻收好了火折子,側頭與邬行香對視道:“雖然我認為你所言荒唐,但還是準你一試,證明你所想之正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