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舒陽也沒等他們吵完,随口道:“你們自己把問題彙總一下,盡量别問相同的題目和之前講過的。中午之前送過來,我下午找時間講。”
“好好好,謝謝佩芸!”
這段時間,遞交給陸舒陽的題目明顯增多。不過陸舒陽也能理解,高考将近,沒有誰靜得下心來。别說這些知青們,就連村子裡的人也能感受到這種焦灼的氛圍。
高考前一天,向大隊長給全體知青放假,去鎮上過夜,免得第二天耽誤時間。為了錢包和安全的雙重考慮,知青們選擇一起睡大通鋪。有幾個姑娘還想臨陣磨槍,陸舒陽勸了勸,畢竟考試前還是要保持比較良好的精神狀況更佳。
幾個姑娘猶豫了下。最後有個姑娘放下筆,小聲說:“佩芸做題那麼厲害,沒必要害我們。她說得有道理,我先去睡了。”
其他兩個姑娘面面相觑,也選擇了聽從陸舒陽的建議,躺下來。
話雖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躺上床,就安心睡着。
譬如丁盼秋,快十二點了,她還翻來覆去睡不着。也幸好她就睡在陸舒陽旁邊,另一邊沒有人,不至于太過打擾旁人。陸舒陽偏了偏頭,問她:“怎麼了?還不困?”
“困是困,”丁盼秋也壓低聲音,免得打攪其他人:“但就是睡不着。佩芸,一想到明天要考試,我心慌得不行。我要是考不好,要是回不去,要是……”
她的尾音裡不自覺地染上幾許顫抖:“佩芸,我有點怕……”
陸舒陽側過身,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丁盼秋的後背。她的掌心帶着融融的暖意,讓丁盼秋無意識地朝她身邊靠近。
陸舒陽沒有避開,問:“這些天的書都看完了嗎?”
“嗯……但我總感覺還不太熟。”
陸舒陽報了個開頭:“人類社會有幾種形态?[注1]”
丁盼秋蓦地感到一種被抽背的緊迫感,急忙脫口而出:“有五種。馬克思先生認為,有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gong/chan/主義社會……[注2]”
陸舒陽又接連問了幾個語文、數學、曆史甚至英語的問題。丁盼秋一開始還有些緊張,慢慢地,反倒平靜下來。夜裡萬籁俱寂,屋内隻有熟睡的姑娘們的呼吸聲,丁盼秋卻無暇顧及,隻能聽到陸舒陽的提問,和自己回答的聲音。她全神貫注地等着陸舒陽的下一個問題。
忽然,陸舒陽停頓一下:“最後一個問題——”
“還記得你參加高考的打算是什麼嗎?”
這次丁盼秋沒有回答得那麼迅速。她在黑暗中靜默良久,才喃喃道:“……我想進首都醫科大學,我想當個醫生,我想救死扶傷。”
“那如果這次沒有成功,你會不會放棄?”
丁盼秋抿了抿唇,回答也變得流暢起來:“不會。”
“嗯。”丁盼秋聽到,陸舒陽的話音平和而笃定,就像她數次給自己講題時那樣,撥開重重的迷霧:“那麼,就去做吧。”
“别怕。”
丁盼秋感到初冬的寒意仿佛盡數離她遠去。她很想用力點點頭,或者是大聲地回陸舒陽一句“好!”,可礙于夜深人靜,她隻能給陸舒陽一個堅定的:“嗯!”
陸舒陽閉上眼睛:“晚安。”
丁盼秋小小聲地說:“佩芸,晚安。”
“……”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初冬的陽光并不灼熱,卻使人的心情都變得好起來。
陸舒陽踏入高考的考場。
這是一場關乎五百七十多萬人命運的考試。恐怕未來再也沒有哪一場高考,會像今年這樣,在冬季舉行。
黑闆上用粉筆字寫着大大的考試科目和考試時間,監考老師們各個目光如炬,緊盯着考生們的一舉一動。随着考試時間的一點一點流逝,有人額頭上布滿密密的汗珠,
這場無聲的“戰場”上,充滿了濃重的“硝煙”味道。
監考老師的目光被一個女生所吸引。與周圍的考生不同,她的答題速度不緊不慢,沒有頻繁地翻動試卷,仿佛是一路順暢地寫下來,絲毫不帶猶豫和停頓。從始至終,她的神色都沉穩靜谧。
他經過女生身邊,看清試卷上的字迹。姑且不論她的正确率,單是那手銀鈎鐵畫的字迹,就足以令閱卷老師感到賞心悅目。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卷子上的名字——祝佩芸。
礙于考場的規矩,監考老師沒有久留,又繼續往前走。
和前幾場考試一樣,答完這最後一門考試的試卷,還剩不少時間。陸舒陽沒有急着交卷,以免影響别人的心态。
陸舒陽慢悠悠地重新把試卷看了一遍,估算自己的分數。算好分數,陸舒陽也沒閑着。她鋪開草稿紙,繼續推演昨天睡前看到的公式。她的動作極輕,就連翻動試卷都聽不到任何動靜,隻有筆尖擦過紙張的“沙沙”聲響,完全不會影響到身邊的人。
直到最後的鈴聲響起,陸舒陽才與衆人一起交上試卷和草稿紙,踏出考場。
考生們魚貫而出,時不時可以聽到有人三三兩兩地談論着考試題目,互相對答案,有人歡喜有人愁。
“佩芸,這裡!這裡!”
丁盼秋遠遠地就看見陸舒陽,沖她招手。明明人流如潮,在衆多人群之中,陸舒陽依舊保持着她特有的節奏。
丁盼秋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但她清楚地意識到,原本經過一場考試的不安、焦慮和疲倦,好像被無聲地撫慰過,讓人安定。就像是,隻要有陸舒陽在,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了。
眼見着陸舒陽走近,管曉慧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她:“怎麼樣,佩芸?你是不是已經做好去首都大學的準備了?”
這些天知青點的衆人一起複習,他們太清楚陸舒陽的實力了。毫不誇張地說,哪怕陸舒陽考了個狀元回來,他們都會覺得理所當然。憑陸舒陽的成績,填報最高學府首都大學,顯然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們這一批人,還遵循着先填志願再參加高考的流程。比如丁盼秋,填的志願是首都醫科大學。再比如杜景輝,報的是滬市航空航天大學。
杜景輝也半是打趣半是肯定道:“佩芸肯定穩,到時候記得讓我們沾沾才氣。”
“我沒報首都大學。”陸舒陽說。
“啊?那佩芸報了什麼?”
丁盼秋也頗感意外:“佩芸?你報了什麼啊?”
陸舒陽難得沒有直接回答他們,反而賣了個關子:“等錄取通知書到,你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