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更闌人靜。伏昭步入濃稠夜色,最後回首看了一眼少女所住的廂房。
燭火早熄,月光将門前小樹照出影影綽綽的輪廓,合歡栽得歪歪扭扭,一副活不長的模樣。
伏昭默立片刻,回頭幾步蹲下,親手将小樹苗扶正,注入充沛靈氣。
“要為她遮風擋雨。”他像哄小貓小狗一樣,拍了拍小樹苗幼嫩的枝葉。
風又吹過,牆上樹影缭亂,秦彌遠推開窗扉,屋前已空空蕩蕩,再無人聲。
…
血水橫流,地上滿是殘肢碎肉,伏昭提槍而立,槍尖直指地上四肢扭曲的模糊人形。
幾裡之地宛若地獄,濃重的血腥味沖人欲嘔,地上九方氏魔族手腳俱斷血肉模糊,隻勉強能辨出是人的輪廓。
他的舌頭被割了,隻能一邊在地上驚恐地蠕動一邊發出“嗬嗬”怪叫,伏昭反手抹去臉上鮮血,瓷白頰邊拉出長長血痕,宛若一尊沒有感情的玉面修羅。
“勾結我秋極崖轄下魔使虐殺凡人,再将據點信息透露給出去,引來仙門圍剿。”
利齒般的槍尖緩緩劃過魔修裸露在外的白骨,割磨之聲令人頭皮發麻,地上血肉痛苦的掙動,卻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
伏昭緩緩道:“該死。”
天光乍現,第一縷晨晖灑落,照亮魔修眼窩處兩個血淋淋的窟窿。近處據點的魔使姗姗來遲,掃一眼滿地殘屍,露出畏懼的神色,低頭行禮:“副将大人。”
伏昭用槍将地上那團肉挑給他,面無表情地道:“拿去黃沙蒼域,送還給九方氏。”
魔使看看地上死狀凄慘,沒有一具可拼為全屍的九方氏屍體,咽了口唾沫,連頭都不敢擡:“是。”
此次潛入域内作亂的九方魔族起碼百餘人,其中不乏高手,竟被伏昭一人提槍殺穿。那魔使一邊退下一邊心驚膽戰,常聽聞副将實力恐怖手段殘忍,偏好虐殺,對魔對仙都是同樣的心狠手辣,魔門内部有些人怕他甚至越過魔尊,今日一見,果真瘆人……
伏昭從昨夜殺到今晨,濺了一身的血,脖頸血痂黏得不太舒服,他擡袖欲擦,看到袖子上的雲雷暗紋卻忽然頓了一下。
這件衣服是白鵲前日裡給他做的,上面的花紋,都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繡成。
面前忽然浮現少女溫婉秀麗的眉眼,還有她說“我會等你。”時,溫柔又堅定的眼神。
伏昭拉着袖口,不自覺愣了愣。
退至廊下的魔使見他表情怔忪,瞬間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地問:“大人,怎麼了?”
伏昭動作遲緩地擡起頭:“嗯?……沒事。”
衣服都被弄髒了,全是血污,他有幾分懊惱,她要是知道我把衣服弄成這個樣子,會不會不開心啊?
可轉念又想,都不會再見面了,她怎麼會知道呢?
而且,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而已,有什麼好可惜的?
伏昭提着槍慢慢走,面上有幾分失魂落魄,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尊上交代的任務圓滿完成,回秋極崖應當會受到誇獎,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總覺得心裡有一塊空落落的。
是剛剛交手的時候,那些可惡的域犬偷偷對我使了什麼鬼蜮伎倆嗎?
天上忽降瓢潑大雨,将他淋得濕透,雨水打濕面頰的一瞬,想到的竟不是掐訣避雨,而是白鵲為他送傘時嫣然的笑意。
伏昭緩緩停步,站在雨中。
他立刻趕回溫峫身邊複命的心竟有些動搖。
…
秦彌遠方跨進小院腳步便頓住,随後緩緩倚上圍欄雙手抱胸,挑了挑眉,看向前方樹下逗狗的不速之客。
“大師兄,幾日不見,修為精進不少,這麼快竟又更上一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