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到最後,終于忍不住,“哎呦哎呦”的慘叫起來。
“小鶴,小鶴。”窦沉骁慘着聲音道,“你再打,我還沒到陽水澤,就真死了。”
“死就死了。”童霜玉終于停手,拎着領子将人扯起來,然後再用力摔到地面。
“死了少一張嘴吃飯,兄長還省心呢。”
窦沉骁後背重重的砸在地面,他嘶痛了一聲,索性整個人都癱在地上,不動彈了。
“小鶴。”他拍拍身側的空地,喊童霜玉道,“你坐下來,陪陪我吧。”
“陪你什麼?”童霜玉皺眉頭,“你不是要去陽水澤嗎?昨晚動身出發,現在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窦沉骁目光放空,望着樹木枝杈交錯之下映倒出來的天空。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小鶴,我害怕。”
“你害怕什麼?”童霜玉不解。
“不知道。”窦沉骁平靜的說。
他的手臂蓋住眼睛,半晌之後才坐起身,歪頭看童霜玉:“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嗎?就在這個地方,陰水澤的邊緣,我受了傷,奄奄一息。”
“記得啊。”童霜玉道。
她又不是魚,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你就從來沒好奇過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受傷……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嗎?”窦沉骁低聲問。
“不好奇。”童霜玉平靜回答,“你是狗。”
她十分笃定,當然這五年來也從心底裡這樣覺得。
窦沉骁是狗。
一條會咬人會打架的狗。
她讨厭他。
但若是說真的讓這條狗死了,又覺得不甘心。
窦沉骁低笑了一聲。
這聲音從喉嚨深處發出來,聽起來竟有些像剛見到他時,那些自喉嚨裡發出來的低吼。
“小鶴。”他捏住童霜玉的臉頰,湊上去像是聞嗅一般,“等我回來。”
童霜玉覺得窦沉骁真是有毛病。
有的狗若是太過縱容,就會蹬鼻子上臉,不光偷偷鑽到房間裡,還會爬到床上,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在床上打滾兒。
打滾兒打得久了,便覺得自己是主人。
童霜玉在陰水澤邊上等了五天的時間。
五天之後,窦沉骁回來了。
少年滿身傷血瀝瀝,深一腳淺一腳,跋涉過迷霧與沼澤,走到她的面前。
眼睛幽黑卻明亮。
“小鶴……”他開口,甚至沒來的說什麼,整個人便倒下去。
栽到童霜玉的身上。
随後童霜玉便聽到了,各種各樣,關于妖的,細碎而雜亂的聲音。
他們追圍過來,而窦沉骁已經昏迷。
那是十分難熬的一夜,童霜玉帶着他藏在灌木掩映的沼澤之中,濕冷的水汽浸透褲腳,争先恐後向衣衫縫隙中鑽用。
而無處不在的毒霧,更是滿入鼻息,讓她的意識恍惚,如行深淵邊緣。
直到天色微明,第一縷光線刺破霧瘴,林中前來搜尋的妖才退散離去。
童霜玉攙扶着窦沉骁,一步一步走出這覆蓋迷霧的沼澤。
看見開闊日光的那瞬間,還是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等到再度醒來,童霜玉發現自己已經回到所在混沌城的小院。
房間是她的房間,氣息是熟悉的雲昙花清淡疏冷味道。
而微微偏側,臉頰正好觸碰到一株新鮮的,尚且沾染着初晨露水的月白色大花。
童霜玉慢慢擡手,将那朵花捏着花瓣拾起來,放在眼前轉動着看。想要起身,感覺身上壓着一層厚重。
“窦沉骁。”她看着少年,用手指去戳他的額頭,“你把我的腿壓麻了。”
窦沉骁睜開一隻眼,撲到她身上來,環住她的腰。
童霜玉吓了一跳,剛想要出聲,然後便聽見他說:“小鶴,喜歡你。”
那是童霜玉第一次從窦沉骁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
年少知好色則慕少艾,無論有意還是無意,那一瞬的童霜玉,心底确實生出一種奇異的情感。
說不讓是開心,還是憤怒,想要一腳把人踹開,卻又擔憂是否會波及他身上的傷勢。
最終什麼也沒有做,隻是由他那樣抱着。
直到兄長推門進來。
神色略帶不悅的把窦沉骁叫了出去。
童霜玉重新躺回床上。
她倒是不關心那些事情。
反正兄長也不會真的把那家夥怎麼樣。
而日子若是能夠一直如這般持續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直到那個男孩死了。
那個接近了她,想要跟她說話的男孩死了。
窦沉骁給出的解釋是男孩對她有所圖謀,心地不純。
但是當真切看到一條性命因自己而消逝的時候,童霜玉心底還是忍不住懷疑。
是真的嗎?
那個家夥,說的是真的嗎?
他慣來會騙人,她從來是知道的。
隻是她從不覺得他會騙到自己頭上來。
長久生活在一起的信任終究還是戰勝了短暫生出的疑惑,童霜玉強迫自己将這件事擱置于腦後。
直到第二個,第三個……
除了兄長之外,凡是與她接觸過,走得近的人,都無聲息的消失,并且再也沒有出現。
甚至于那個意外被他們從陰水澤帶回來的仙門小道長,若不是她提前發現,可能也早已沒了性命。
一樁樁,一件件,從未設想過的事情擺在眼前,聽着一句又一句的“喜歡你”,童霜玉終于意識到這種情感的可怕。
喜歡。
如此可怖。
如此駭人。
但她終究還是接納承受着這種“喜歡”,畢竟除了兄長之外,窦沉骁便是她在這世上僅餘的最親近的人了。
她不想自己的身邊再失去什麼了。
于是童霜玉限制住自己,鮮少再出門與旁的人接觸。
也因此度過了十分相安無事的一段時日。
直到……
那件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