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霍爍緩緩直起身，從那股濕熱的溫度中驟然抽離，他才從玄乎其玄的恍惚中驚醒，痛恨起自己方才的舉動。

黎允祺那雙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倒映出他内心所有的醜惡，像在冬日裡被人猛地潑了一桶冰水般醍醐灌頂。

他剛剛為什麼會想親一個剛認識一天的陌生人？霍爍懊惱地想着，這下在黎允祺心裡的印象分恐怕都被扣完了，自己更加沒辦法接近了他了……

等等。

霍爍驚覺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在腦海裡碰撞，一會拉扯着他往西，一會拉着他往東，遠離和接近黎允祺都是他剛剛的想法，矛盾至極，吓出他一身冷汗。

“沒關系。”

黎允祺的聲音很嘶啞，睡了太久沒喝過水，又在夢裡被帶着玩“遊戲”，醒來發現有個人壓在自己身上圖謀不軌，任誰都不會感到開心。

他拔掉手上的點滴針，對霍爍道：“醒了就各自回家吧，你身上的污染我沒能全部清除，應該還剩一些，不麻煩，找個A級向導就可以了。”

“我不能找你進行第二次的精神疏導嗎？”霍爍脫口而出，臉色變了又變，他也不知道為何就是想和黎允祺多聊會天。

明明三分鐘之前還那麼想遠離這個攝人心魄的向導。

“我從來不在工作中摻雜私情。”

黎允祺道，直到一絲不苟地鋪完床鋪，他最後也沒有看霍爍一眼，仿佛他面對的不是對他懷有戀慕之心的哨兵，而是空氣。

“你……”霍爍沒由來的胸悶氣短，面對黎允祺的這個解釋，他啞口無言，隻得對黎允祺離去的背影行注目禮。

“你以為你是誰？”半晌，霍爍才寒着臉，氣憤地将桌上沒被帶走留在原地的鮮花水果盡數砸了。

豔麗的花瓣從花束中脫離、散落一地，無辜的橙子咕噜噜地滾到了門口，吓了聞訊過來的江英蓮霍相逢一跳。

“多大個人了，還發脾氣？”

隻要見了江英蓮闆起臉來的樣子，沒人不說她和霍爍真是親母子，嚴肅起來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此時的一家之主皺眉訓着自己的兒子：“鬧成這樣像話嗎？”

“……”

霍爍慢吞吞地把剛剛自己摔的東西盡數丢到了垃圾桶，花自然是不能要了，但是橙子還好好的，蘋果坑坑窪窪的，削了倒也能吃。

“你喜歡黎允祺。”江英蓮見他乖順的樣子，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個向來叛逆的兒子什麼時候低過頭？隻有明知道自己不占理又不甘心認輸的時候才會這樣丢臉地亂發脾氣。

哪怕霍爍走到今天的地步，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但在一些事情上，他的心智還是如此不成熟，有時都令江英蓮懷疑他是不是還沒從小學畢業。

還惦記着那隻靈活敏銳到沒抓住的貓。

“相逢，你還記得嗎？他小時候很喜歡一隻流浪貓，非要養它”江英蓮低聲對丈夫道，“我說你馬上就要進入白塔學習，沒時間也沒精力養它。更何況，有些生命天生就屬于大地，你沒法馴服它背叛自由。”

“我記得，他和那隻貓鬥智鬥勇幾個月，在進入白塔的前一天也沒抓到。”霍相逢同樣低聲說道，哪怕他們這壓得很低的音量也讓霍爍這個五感敏銳的哨兵聽得清清楚楚。

霍爍：“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真沒想到這對不靠譜的夫婦還記得這麼小的一件事。

“從小到大，你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這寥寥幾件讓你氣得夜裡睡不着在訓練室對沙包狂揍的事，為人父母當然記得清楚。隻不過，像那隻貓一樣讓你大敗而歸的事卻是一件都沒有啊，待會說不定還要去看看它當初留下的痕迹。”江英蓮呵呵笑道，無情戳穿霍爍的嘴硬。

霍相逢更是無情補刀：“我教你的東西是都當耳邊風，隻有一句話你倒是記得清——”

“——強扭的瓜最甜。”霍爍站在母親父親面前，一如當年他執意帶着抄網去抓那隻從來不肯對他獻媚的流浪貓。

而如今，那隻貓的尾巴剛剛從他眼前掃過。

“我想追黎允祺。”霍爍說的不是請求，而是宣告，他已經明白，那些不同以往的情感和别扭從何處而來。

他要抓住那隻多年前未能摟在懷裡的貓。

江英蓮想了想自己查到的黎允祺的檔案，深覺自己兒子的追貓之路是路漫漫其修遠兮，但她決定不多說什麼，隻一句：

“你要是再用以前那種方法，肯定會摔個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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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脫了嗎？”

輔助AI比它的主人還緊張，時不時小小入侵一下周圍的監控設備，确認那個狗皮膏藥沒跟上來。

主人肯定不知道剛剛他沒醒的時候，它是多想直接伸出探針狠狠電這個倒黴玩意兒，最好把膽敢猥亵主人的登徒子電成智障！

“他不會貿然追上來，太掉價。”比起輔助AI的草木皆兵，黎允祺顯得悠然自得，一是他明确拒絕的态度會讓霍爍拉不下臉，二是恐怕真正棘手的東西已經附着在他身上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種幻聽自他醒來後沒再出現，就算黎允祺試探着離開醫院也沒有複發。順利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反而令他懷疑“異獸霍爍”憋着個大的。

“為我規劃回家路線。”黎允祺捏捏自己的眉心，對了，之後還要面對被他打發走的學生，步有川的麻煩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事已至此，先回家吧。

地圖徐徐展開在黎允祺眼前，下面還貼心地貼出了路程最短和用時最短的幾種方案，最快最舒适的叫懸浮車直達選項還被加粗加紅。

黎允祺還是我行我素，選擇了坐方案裡最便宜列車，這沒出乎輔助AI的意料，它隻是哇哇大叫：“主人，你有的時候也對自己好一點吧！”

黎允祺腳步微頓，語帶可惜：“你說得對，那些人送來慰問的鮮花水果我居然沒有打包帶走，白白浪費了。”

輔助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