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左文字的内心始終漂浮着這個疑惑。
知道【三日月宗近】并沒有真正「死亡」的時候,小夜左文字切實是松了口氣的。
刀劍在轉身的功夫變成一地碎鐵片,這種過載的刺激讓短刀即使回去被同伴安慰、被兄長撫慰開導之後,當夜晚來臨之際,提出獨自靜靜而與兄長們隔牆入睡的他也還是被這件事情「魇」住了。
——眼前是從未出現的紅色,暗紅與鮮紅交織,短刀伸手抹去,紅的下面卻是更為明亮的藍色。他有些貪戀那抹與他自身相似的藍,可上面的紅,無論小夜左文字伸多少次手,指尖在上面拂過多少次,卻怎麼也擦不完、抹不淨。
耳邊很安靜,像是短刀剛被鍛出來時無人的寂靜。可能出現的、來自碎刀的怨恨、質問、嘲笑、解釋……小夜左文字所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然而,事實上,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夢。
小夜左文字喜歡大家聚在一起的熱鬧,也習慣了獨自一人的安靜,但當他獨處在這方夢魇之下,卻莫名的感到了‘怕’。
那晚左文字的兄長們并不放心,江雪左文字推開門叫醒了臉色糟糕的短刀,而小夜左文字則再一次地回歸屬于‘左文字的房間’。
在來之前,作為審神者的千早本想為隊伍篩選掉與A5003号本丸有‘緣’的刀劍,但小夜左文字是個例外。
跟随這次任務,是小夜左文字主動提出的。
短刀的兄長江雪左文字曾摸着短刀的頭,說道:“尋求内心,也算是一種趣事吧,在這個世界……小夜,如果是你真心如此的話。”
兩位兄長的字裡行間總是充滿了悲觀,所以在聽到那些話之後,小夜左文字便用着粟田口的短刀夥伴教給他的方法去理解,最終得出了“需要踏出第一步”的結論。
雖然當短刀把自己的結論說給了夥伴聽後,夥伴一臉震撼恍惚的點頭,呢喃着“你這理解能力也太強了吧小夜”什麼的,小夜左文字也隻是疑惑地歪了歪腦袋,默默地當做對方是确認了他的想法。
遵從内心,所以小夜左文字站在了這裡。
自身的思想、以及自家作為執法人員審神者的影響,種種因素聯合起來,都讓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同為審神者的末代在看到屬于自己的刀劍生死反複,卻沒有任何的情緒表示。
——哪怕是屬于惡意的呢?
可是什麼都沒有……
小夜左文字的眼睛還在注意着末代,然而沒過一會他就微微睜大了眼,緊抿住唇。
從陣法裡走出來的【今劍】仍是持着一副天真的面孔,第一時間不是關注戰場的情況,而是迫不及待地沖進了那位被圍在中心的審神者懷裡。
在這種緊急關頭,這振短刀任性又理所當然地抱着他的審神者開始撒起了嬌,而他撒嬌的對象也全然一副縱容着對方種種行為的溫和模樣。
在這一刻起,小夜左文字甚至連“沒有”一說都不能肯定了。
這算什麼呢?
體内的靈力正緩慢地流失着,藍色短刀連帶着思緒也遲緩起來。小夜左文字有些失神地望着這幅畫面。
半晌,他緩緩閉上了眼,靜靜等待着——回歸本體那一刻的到來。
團結的力量無疑是強大的,有了刀劍的參與,破開結界的工程大大加速,隻是即便這樣,在他們真正成功之前,A5003号本丸裡的刀劍付喪神幾乎已經輪流“死去”過一遍了。
可所有的一切,仿佛完全不打算給予這幾位拼盡力氣的審神者和刀劍們一點點運氣一般,走向了他們不想看到的一面——
本丸内那道越來越小的裂縫,在所有“犧牲”的刀劍付喪神的努力下,在千早他們眼前的屏障慢吞吝啬地“咔”的一聲裂開一道口子時,極其趕巧地因着【和泉守兼定】的消散——在絲絲縷縷的金色中徹底地閉合起來。
末代的刀「死」得太快了,破除結界一點用處都沒有,就連唯一的影響時空裂縫這個作用也沒有趕上,裡面隻剩下消失的裂縫最後窮途末路放出的一群時空溯行軍、和已經開始動手清理他們的戰損刀劍付喪神。
不知道在他們沒看到的角落裡是否繼續「死去活來」的【鶴丸國永】一副殺上頭的模樣,正追在時空溯行軍後面趕着砍頭。
審神者那隊極化短刀早就因為靈力缺失化為本體落在了地上,而相對還剩一點靈力、也隻剩一點撐着化形的鶴丸國永也渾身冒着冷汗地跌坐在地。太刀擡頭,望了自己周圍掉落一地的短刀本體兩眼,餘光瞥見某個同樣狼狽維持人身的老狐狸,還有精力想着——他們所做的努力,全白費了。
直到現在,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麼多的探查隊怎麼偏偏就他家審神者最積極,怎麼偏偏就要摻和一腳這破事?
所謂柿子專挑軟的捏,又所謂禍不單行,鶴丸國永正想着,心頭的危機感預警卻在瞬間響起,他猛然擡頭,就看到了和他家已然脫力的審神者近在咫尺的時空溯行軍。
鶴丸國永的腦子在這一刻幾乎全是嗡鳴聲,刻在身體裡的護主本能讓他身子緊繃地想要起身,卻抵不過靈力耗盡的疲憊,連手側的太刀本體都拿不穩。
——為什麼?
——他本該阻止審神者的。
完全摒棄自身的安危……「鶴丸國永」對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金色的眼眸在光的照射下有一瞬間泛起了水光,再看時卻仿佛是錯覺,那雙眼裡分明盛滿了刀劍獨有的冷寂。
所有的一切想法,都在刀光閃爍之間消失殆盡,瞳孔急劇收縮,口中消失在空中的稱呼……
反射着冷光的太刀映進眼底,霎時,藏在胸腔裡的那顆心髒,也仿佛跟着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