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稹沒說話,微風迎面吹過,發梢拂過打在他的臉上,長睫微顫,神色卻不變,像是與之無聲訴說着什麼,透過眼眸可見萬般情意,溫柔缱绻交纏在一處。
在沈韫将紅綢綁在樹枝上後,二人一道原路返回下了山,也不知是下山路更好走還是怎麼的,二人的腳程都比上山時快了不少。可腳程快了,話卻少了。分明同乘馬車,二人卻隻是垂目端坐着,沈韫自打與蕭稹待在一起後,很少直着腰坐在馬車内,以往不是枕着對方就是倚在軟墊上,偏偏這次與之相對而坐,瞧着端方,心中所思卻早已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蕭稹坐姿倒是與平時無甚差别,卻也是垂目思索着,隻偶爾擡眼看一眼對面坐着的人,說來也是巧,一路上二人竟連目光都沒對上過一次。
而在馬車上瞧着生分,好似鬧别扭一般的二人,卻是在進到寝屋後立馬就抱在了一起,也不知是誰主動開始的,但忍得久的那位一定是世子殿下,一把就将人抵在了門上,鉗制住對方的手腕高舉過頭頂,俯身重重地吻了下去。
沈韫有意識到對方周遭氣息的變化,雖早有預料,可當那副身軀壓上的那刻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又在深吻過後愈發腿軟,直接失力跪了下去,好在提前拽住了對方的小臂,而對方也及時反應過來,貼着他的唇瓣。
“站穩。”
沈韫緩緩睜眼,眼尾不知何時浮上一抹紅,睫毛微微顫了一瞬,說話間紅唇觸碰到對方唇瓣,面上瞧不出,語氣卻好似委屈極了:“站不穩。”
沉默一瞬,蕭稹一把将人打橫抱起,沈韫頭上發簪散落,本就隻是以簪束發的他當即聽到一聲輕響,木簪落地,随即長發如瀑而下,有幾縷順着他縮起的肩頸往下滑,他擡手環住對方脖頸,衣袖打在對方胸前,帶起一陣清風,吹得對方兩鬓發絲揚起又落下。
沈韫的視線不自覺地追随蕭稹,見對方隻是看着前路,好似生怕一時沒看準路将他磕着一般,又揚起視線,見對方高馬尾随這腳步微微揚起。
蕭稹模樣俊朗,瞧着意氣風發,劍眉星目,平日瞧着不苟言笑,真打趣起來也是一位好看的少年郎模樣,沈韫就喜歡他這臉,初見時就覺得好看,再深入交談後,又覺得對方像個一逗就會忍不住臉紅的,瞧着好說話,也足夠養眼。他喜歡好看的東西,玉佩環扣是,發冠玉簪是,人也是,尤其還是這種縱容他卻不戳穿他的人。
他在京都城不是沒遇到過有斷袖之癖的世勳貴胄,其間也不乏模樣好看的,可那些人不是懷着利用的心思來借刀殺人,就是為了自己快活而來羞辱他,想着春宵一刻,縱使花大價錢買也要将他捆去。
沈韫一直很清楚,他可以卧薪嘗膽,可以受屈辱忍辱負重,但并非所有事情都能接受,所謂的“辱”也得有個限度,若是要将他最後一層體面都剝去,倒不如同歸于盡,誰也别想好過。
是以京都貴族雖有心思,卻也因見識過他是如何血濺閣樓,見識過他如何将事情鬧到禦史台上,故而沒敢真的做什麼有辱門風的事情,畢竟最嚴重的時候,那些人用蕭茗的性命威脅他,他也隻是舉着劍說“要殺就殺,若是想淩遲我也不是不能答應,就看你我誰手中的力氣大,能夠一直握着這柄劍”。
記憶再回轉到如今榻上,換作多年前,他哪能想到自己還真就與一男子纏綿在榻上,甚至還是自己舊時同窗,世子殿下。
舊時說體面,如今卻發現自己原也是個會因床笫之歡快活餍足的普通人,所謂的聖人心,也都是自己這麼多年裝出來的。許是裝太久了,他自己都快信了,直到入了昭陽寺。
……
“沈君容。”
深吻後的短暫換氣間,蕭稹貼着對方的唇瓣開口,他又如何感受不到對方身下的焦急,可他此刻怎會輕易滿足對方,反之,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垂目看身下人,見對方面上茫然,可稍稍睜眼又似乎能捕捉到還是有一點清醒在身上,隻低聲試探道:“你記得舊時中秋燈會的事情,對嗎?”
沈韫睜眼,瞧着清醒了不少,可說的話還是帶着幾分難耐的喘息:“我又沒說我忘了。”
“可你生辰那日,我提及土地廟時,你分明是一副不記得的樣子。”蕭稹做出一副要翻舊賬的架勢。
沈韫蜷縮着悶聲道:“是嗎?”
沈韫輕輕笑了一聲,面上绯紅,笑意比平時多了幾分魅惑之意,話也好似帶着點上揚的意味:“抱歉,記不得了,那時有些心不在焉,我以為殿下隻是随口一提,沒往深處想,況且殿下也未曾提醒,我怎知殿下會這般在意?”
分明就是裝傻,蕭稹覺得對方還是沒有要說實話的意思,在他的腰上輕輕掐了一把。
“唔……”沈韫咬牙悶哼一聲,别過臉想躲,又被對方吻着重新面對他,短暫的吻後使他嘴角粘連着一點津液。
“在寺中東張西望,是為了找祈願樹?”蕭稹道,“那不是巧合。”
“殿下不是……猜到了嗎,為什麼還要明知……明知故問。”
“真的是我明知故問嗎?”蕭稹收攏指節,“君容,你記得多少?我們舊時在學宮說的話,做的事,你記得多少?”
說完又是俯身吻住面上绯紅的那人,唇齒交纏間他含住對方唇瓣,在其下唇輕咬一瞬,險些咬出血來,像在報複對方的故意隐瞞。
“蕭玧……”
“喊蕭郎。”蕭稹隻是這麼命令道,像是真的有些生氣了,緊貼對方唇瓣開口,“其實你知道,隻有在這種時候問你這些事情,你才會說實話,是不是。”
沈韫掙紮不得,就去摸身下,一雙用于習字拉弓的手就這麼覆上,卻不料因他沒來得及答話,被對方發現了身下的小動作,當即被對方一把握住兩隻手。
“兔子花燈,你也記得。”蕭稹聲音沉悶,這話也不知究竟是質問多一些,還是懷疑多一些,“沈君容,你相信了,你信我喜歡你,你信我心是真,卻不敢說自己也是真心,所以才打着祈願的名号将你我的紅綢挂在低處讓世人瞧見,對不對。”
沈韫隻是偏開頭,眼尾泛着一點水漬,像是要被對方弄哭了,可分明什麼也還沒開始。
“不對。”沈韫聲音微顫,思緒逐漸不清,話也說得違心。
蕭稹松開握着對方的手,向下。
沈韫當即握住對方的手,輕聲呢喃:“别走。”
蕭稹神色淡然,像是突然沒了先前的耐心,隻起身單膝跪在榻上,另一隻腳下榻,瞧着動作是打算徹底下榻轉身的意思。
果不其然,蕭稹轉身,卻在另一隻腳也準備下榻的那刻被對方開口喊住:“蕭玧懷。”
蕭稹回頭,就見對方好似忽然恢複清醒,盤腿坐在榻上,若隐若現,長發垂着,眼中也帶淚光,分明瞧着狼狽,可神色卻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到底是沈氏長公子,縱使現下忍得難受,也不會真的拽着對方的袖子哭着求人留下。
可蕭稹又哪裡真的要走。
蕭稹隻是靜靜地看着對方,面上無半分不舍意味,即便他都知道自己此刻在忍着什麼。
“兔子燈,後來留了多久?”
果然,蕭稹心道,他當時沒有聽錯,沈韫确實問出來了,隻是說完就逃避了。
“不知道。”蕭稹淡然道,“那之後沒多久,你就得知了我的身份,不再與我往來。”
“蕭郎能否不翻舊賬,至少此刻不翻。”沈韫無奈笑道。
蕭稹深呼吸一瞬,終是妥協,點了點頭。
“蕭郎還是别離我那麼遠,我眼前糊了一層水霧,你再走幾步,我就要看不清你了。”沈韫話說得怨怼意味十足,沒一句是直接留人的話,可每一句又都是不讓對方走的意思。
沉默半晌,蕭稹還是重新回到了榻前。
二人一俯一仰,終是坐着的那人往前靠了一點距離,卻隻是拽着對方衣帶,解開後又順着衣帶扒上對方衣襟,一點一點将人拽着彎腰低頭。
看着近在咫尺的世子殿下,沈韫雙手拽着對方衣襟,傾身湊上前輕吻對方嘴角,又在嘗到一點甘甜後舔舐一番,感受到對方身子僵了一瞬,他無聲揚起嘴角,又摟上對方脖頸,在其耳邊輕聲開口。
“是,蕭郎猜對了,我心思不純,借勢又騙身,如今還想獨占蕭郎心中那方寸之地。我如此說,蕭郎可聽得盡興?”沈韫溫熱的氣息打在對方耳邊,說話聲音又低又輕,“大多數人都是卑劣的,我也不例外。身為沈韫,我想要世子殿下背後的勢力,身為沈君容,我又不肯放棄蕭郎的那點偏愛,如此,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