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來念什麼書呀?江渡心道,這不是自欺欺人嗎?高考你能抄誰的去?
正想拒絕,她發現男生的目光已經從自己身上移開,不知看了什麼,一路追随,她順勢跟着望過去。
江渡的心立刻狂跳不止,那個身影,清晰地映在震動的瞳孔中,是魏清越,他居然也在這個考場。
男生非常潇灑,就帶了一支筆,什麼都沒拿,姗姗來遲,往江渡身後空位一坐,兩條大長腿大喇喇伸到了過道裡。
江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魏清越跟她連号。
還沒多想,人已經被前面男生搡了一下:“同學,跟我換下座位?”
江渡當然不能答應,固然有魏清越的原因,更多的,是這樣不符合規矩随便換座位,她知道男生打的什麼主意。
男生笑了:“同學,别這麼死闆,你不說老師也不知道,都是混着坐的,老師認識誰啊!”
“那也不行,這樣不對。”江渡很堅持,男生一副無可奈何想吐槽她的表情,卻也沒辦法,悻悻坐好了。
身後魏清越什麼都沒聽到,他戴耳機進來的,坐下無聊轉筆,對周圍一切漠不關心,他壓根沒注意自己前後左右坐了些什麼人。
但很多人都往他這邊瞧了瞧,小聲說着他的名字。
老師帶着卷子進教室了,而身後,身後的魏清越并沒有和自己打招呼,江渡知道,他根本沒看到自己。
每一科,魏清越都是寫完就走人,卷子被風徐徐地吹,嘩嘩作響,監考老師過來拿黑闆擦壓住了他的試卷。
男生身上幹燥的蘭花香,一閃即過,江渡每次都會擡頭看看那個身影,無聲地看着他,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但這已經很好,她都不舍得月考結束了。
直到考物理,魏清越突然發現前面的女生是江渡,他跟她打了個招呼,很平淡:“這麼巧?都沒注意到原來是你在我前面。”
是啊,你永遠注意不到我,江渡默默想道,兩人直視的刹那還是讓她驚慌了,好像,多停留幾秒内心那個熱烈卻又無力的秘密就會被窺破一樣,她眼神遊移:
“你也在這個考場啊?”
江渡竭力做出一副也剛剛知曉這件事的表情。
魏清越嘴角輕扯了下,這麼個動作,稍稍鼓勵了江渡,她裝作很自然地問道:“你一定考的還不錯吧?”
“不錯。”他一點都不謙虛,但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不會讓人覺得驕傲,或者是得意,魏清越就像回答“吃了嗎?”“吃了”那樣平平常常。
這倒讓江渡不知道該怎麼說下一句了,她拘謹地笑了笑,看他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在尴尬中,慢慢轉正了身子,可心口還在咣咣砸牆似的。
試卷發下來,教室安靜,但明顯理科沒文科那麼好謅,江渡眉頭不知不覺蹙起。
她留長發,烏黑柔順,密密地鋪在肩頭,陽光為女生整個頭顱鑲了一圈毛乎乎又極其柔和的光圈,魏清越在擡頭時,看到她纖瘦的肩頭,垂墜的長發,以及寬大校服下女生輪廓隐隐的胸衣……他不知怎麼的,就看出來了那個形狀,莫名不自然一瞬,收回了目光。
魏清越不了解女生,但有些事,他又知道,男生宿舍永恒的主題就是議論女生,他沒興趣聽也會入耳兩句。最擾人的是,他也會在深夜聽到他人鬼扯的時候有那麼一些躁動,青春期荷爾蒙無處不在地作祟,他同樣不能免俗,确切說,是在某些時刻。
他腿太長,怎麼放都不是很舒服,索性散漫地往前伸,江渡的餘光毫無預兆地瞥見了他的球鞋,黑色布面,雪白的鞋帶。魏清越真的很奇怪,他有時候特别幹淨,有時候又給人感覺一點都不講究,有一次升旗,他的球鞋分明髒兮兮的。
亂七八糟的念頭讓江渡驚了下,她克制地挪開視線,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題目上。
可教室太安靜了,安靜到她可以聽到他落筆的聲音,他停筆的瞬間,還有他起身準備離開時身上揚起的幹燥氣息。
因為有人中途去廁所,恰巧回來的路上,跟魏清越錯身,彼此一讓,對方過于高壯的緣故導緻他的手不得不在她桌角撐摁了一下,指節分明,青色血管像一條曲折的河流。
江渡的心倏地被提起,她幾乎是屏住呼吸地看這一幕。
魏清越按住了她的筆袋,筆袋上,有一隻小挂件,可愛的翠迪鳥。他的掌心正好落在上面,膈疼了,留下小鳥的印記。
他皺眉笑了下,甩甩手,江渡這才大夢初醒般擡頭,男生已經往門口走去了。
鈴聲響後,江渡跑出來,一番張望,魏清越獨自伏在欄杆那遠眺,他身體前傾,耳朵上照例挂着耳機,身邊空無一人。
江渡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壞掉了,少女的心思無解,她非常想走上前去問問他,我的翠迪鳥,是不是弄疼了你的手?
這種話,可問可不問,太渺小了,渺小到問出來就會像是沒話找話,一切都是她在強行而已。江渡猶豫地站在原地,離他不遠,又特别特别遙遠,魏清越仿佛是察覺到什麼,又像是無意,他轉過頭,看到了江渡。
女生一下攥緊衣角,眼睛撲閃,像驚慌失措的小蛇,瞬間遊移隐匿進了草叢深處--她扭頭跑進了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