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受傷的少年,正是當時跟在洛宗主身邊的小娃娃。”
“嗯。”楚雲憶微一點頭,黎川自作主張救人的事就此揭過,“他傷勢如何了?”
就當時的情形看來,傷得有點重,若是早知他就是當年那個奶團子,及早出手救治,興許還不至于受多大的罪。
“已無大礙,我讓醫師探過脈,都是些外傷,休養幾日便可康複,屬下将他安置在了東客舍。”
“呵,有點意思……”楚雲憶哼笑出聲,似是很愉悅的樣子,但對于深入了解他為人的黎川來說,卻聽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味道。
極樂門是嗎?能将小團子逼到如此絕境,這仇,他記下了。
眼見楚雲憶轉身想要離開,黎川有些不甘心的開口道:“閣主您不去看看那洛小公子嗎?”
“嗯,這就去,也不知過去十年,那小包子變成什麼樣子了。”楚雲憶想起那隻托着山楂糕伸向他的小胖手,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絲微笑。
“可是閣主,客舍在那邊呀……”黎川無奈的伸手指向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楚雲憶長袖下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可以想象,若不是自小跟在身邊共患難過多次,此刻黎川的腦袋怕是已被擰下來埋進土坑裡生根發芽了。
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是開飯了嗎?”夾雜着一絲虛弱的溫軟清悅的聲音自門内響起,屋門從外面打開,一名少年斜靠在床榻上,目光呆滞地緊盯着門外來人。
“你們是誰?”少年的語氣中滿含警惕,藏在棉衾中的雙手糾纏在一起,細小粉嫩的指節繃緊到發白的境地。
帷帽下犀利的雙眸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隻見洗淨了血污的少年臉頰是說不出的清透白皙,靈動的五官好似精雕細琢的美玉,眼神清澈澄明仿佛星河墜落,讓人見之沉淪,如瀑的黑發被紮成高高的馬尾,發尾微微卷曲,随着少年的動作舞動如跳躍的精靈。
“屬下瀾機閣總使黎川,特來探望公子,這邊是我們閣主。”
黎川就想不明白了,現在探視病人都這麼不招人待見了嗎?眼前這名叫洛璃的少年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寫滿了“莫挨老子”。
“探視?你們不是來殺我的嗎?”洛璃小心翼翼地試探對方的目的,眼中對萬事萬物都放不下戒備的樣子叫人無端生出憐憫之情。
一夕之間被迫長大,本應無憂無慮的年紀承擔了最痛徹心間的分離,眼看着親人慘死面前,那一扇對于外界信任無比的大門關閉了,在旁人不知不覺的地方,日複一日的,沾染灰塵。
楚雲憶說不上此時的心情,一絲心痛戳破心底最堅硬的地方,埋下一顆種子,用心頭血灌溉地生根發芽,直到不久的将來,待發覺時,已經茁壯成長成了連在心房上的不可分離——
這就是命吧,命當如此,頭破血流,也萬死不辭。
“我既救了你,自會留你性命,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若說謊,打死丢出去。”
楚雲憶透過那提溜亂轉的烏黑眼眸看出了少年不老實的小心思,不禁有些好笑,心下一動,忍不住生出了些逗弄玩物的心思。
“你……問問看?”
少年的小心思不光如此,自己的身份在現今尴尬至極,外面數不清的人企圖要他的性命,極樂門派出的人手如織網般搜尋他的下落,更有一些想要讨好極樂門的末流幫派打着除惡的旗号,參與到了追殺他的隊伍之中,在這種步履維艱的情況下,他不便,也不能随意袒露他的身份,将自己危險的暴露在仙門宗派眼前,這是自保,也是求生的本能。
“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楚雲憶語氣平淡的問道。
事發突然,當夜的情況除了牽扯其中的雙方無人知曉,極光門數千人身死魂消,想要問除了招魂别無他法,極樂門那邊雖然狂妄自大,但到底覺得這事做的不光彩,沒人傻缺到把自己的陰險招數拿到外面去到處炫耀,故而要想查明,直問眼前這少年就是捷徑。
“閣主,這……”
一旁的黎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楚雲憶的後腰,擠眉弄眼地暗示着自家閣主這事做得不厚道,人家那是滅門慘案,就是好奇心再重,也不能當面揭人傷疤,做人沒情商到這種地步,叫人昧着良心都說不出一句好話來。
被打斷的楚雲憶心生不悅,顯然還沒抓住重點,重點難道不是他想知道當時的情形,好盡一閣之力幫助少年報仇嗎?
這瀾機閣的恩情,試問當世能有幾個人配承恩澤的?這麼好的事打着燈籠都找不到,怎麼到他這裡就活該被捅咕腰眼了呢?
少年沒有看出二人私底下的你來我往,心底滿是被人生生揭開血痂的撕心裂肺,他眸色暗了下去,一口氣深吸到底,嘴巴張合了幾下,白皙如玉的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
“如果我說,是我害死了我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