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消耗到了極緻,楚雲憶還是沒有收手的迹象,強大的靈壓像是布滿尖棱的砂礫,剮蹭着在場每一個冥界的靈體,各色的冥火被湮滅,所有的鬼怪都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救救他們!
誰能讓這個瘋子停下??
醇厚的元嬰靈體在強壓之下出現了幾絲裂紋,繁複的圖騰集聚了冥界所有能調度的靈氣,圖騰懸于空中,幻化成一個巨大的銀白色光源體,如皓月般籠罩在楚雲憶的周邊,映襯着那個目眦欲裂的男人如同神袛般,叫人不敢直視。
“呵啊——”
男人結印的雙手舉至空中,随着一聲呵斥,光體像是爆炸了的能量源,飛速的襲向了四面八方,方才被壓制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冥差被擊飛到半空,慢動作一般的定格在當下,随着光體的第二次爆裂,那些肉眼可見的所有物體皆被能量撕成碎片,化作冥界的一縷塵埃,蕭瑟的陰風吹過,所有的一些就都消失不見,隻剩下鼻尖充斥着的,濃郁到令人作嘔的鐵鏽般的味道。
毀滅了……
半個冥界毀于一旦。
無數的冥差化作齑粉。
寒衣節未過,冥界門大開,無人管轄的怨靈趁亂逃入人間,凄厲的吼叫響徹黑夜,人間亂成了一團。
那個造成一切混亂的男人渾身浴血,身上考究的衣衫被撕扯成了破布一般,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全是細小的傷口,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傷口中流出,在男人的腳下彙聚成紅色的溪流。
還沒有結束……
男人腿戰栗成篩子,卻強撐着不敢倒下。
身後昏迷過去的少年是他唯一的信仰,他答應過少年要帶他回到人間,怎可以輕易食言?
楚雲憶顫抖的手指險些握不到一起,流淌而出的鮮血仿佛是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再撐一會!
楚雲憶暗中咬緊了牙關,強迫自己再堅持一會,他的璃兒還沒有送回去,他怎麼能在這裡倒下?
楚雲憶閉上雙眼,将廢墟一般的冥界隔絕在腦海之外,深吸了幾口氣,右手的手指終于靠近在了一起,口中念咒掐了一個指決,召喚出靈體劍熙淵,卻再沒有力氣禦劍而行。
紅色的血液蔓延成一道直線。
長長的,一眼望不到盡頭。
平日裡流光溢彩的熙淵劍此時劍芒黯淡,劍體上滿是混着散發着惡臭的泥濘,那把名揚仙門的靈劍此時隻是男人支撐全身力量的手拐,先一步移動出半尺長的距離,而後是主人蹒跚的身軀。
奈何橋就在眼前,曾經排成隊的怨靈都已消失不見,隻剩下并肩站立的孟婆和枳染,注視着男人艱難而行的身影。
“你……”枳染想要說些什麼,被孟婆枯槁的手攔在身前,阻住了話頭。
“沿着彼岸一直走,就是冥界的大門,時辰無多,快些離開吧。”孟婆丢掉了手中長柄的木勺,看着楚雲憶的背影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男人一手拄着自己的靈劍,另一隻手小心的護着身後意識全無的少年,他聽到孟婆的提醒,嘴唇抖了幾下,無力發出聲音,隻得無聲的說了句謝謝。
枳染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有感動,有懊悔,也有感同身受的悲傷。
“他還好吧?”枳染看了眼雙目緊閉的少年,那雙給人印象深刻的星眸此刻失去了光芒,精緻的臉上毫無血色,連呼吸都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整個人可以說是命懸一線。
“他會沒事的。”他絕對不可以有事!
楚雲憶咬了咬腮邊的軟肉,腥甜的味道和疼痛感使他恢複了幾分神智,他的左手向上移動了幾寸,摸到了洛璃低垂在他腰畔的手腕,手指摩挲了一下細嫩無瑕的皮膚,然後用力的抓緊。
洛璃的脈搏,微弱的幾乎快要摸不到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枳染臉上都是悲傷,她想要幫忙,看了眼幾乎沒有了人樣的楚雲憶,伸過手去,想要接過背上的洛璃。
“滾開。”
男人身形晃動,勉強才站穩,卻又無比準确的躲開了那雙手。
誰都别想奪走他的璃兒,誰都不可以!
熙淵劍又向前移動了寸餘,楚雲憶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邁出了一步,漸漸地,将枳染抛在了身後。
璃兒,再堅持一下,我答應過你的,要帶你離開這裡。
痛覺刺激着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楚雲憶每一步都像是赤腳走在刀尖冰淩之上。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嗎?你說你不會離開我的。
血液不斷湧出,楚雲憶的體溫也随之流逝,沒有業火維系的冥界如同墜入北方嚴寒中的冰河。
可曾你親手寫下了婚書,承諾及冠之年便與我成親,你怎可言而無信?
冥界大門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每一寸的距離,都是在用楚雲憶的生命等價交換。
璃兒,答應你的,我快要做到了。
隻是,我不知道,還能再陪伴在你身邊多久了。
若是你的身邊沒有了我,也希望你能無憂無恙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