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光一張帥帥的小臉可是不行的噢。”景绮很耐心地跟他解釋,“你要有學識、有品德、有自我想法,要尊重身邊每一個人,還要分清好人、壞人和中間人……”
Kingsley“哇嗚哇嗚”地打斷她:“Stop!長大了好辛苦。”
王於露因此把Kingsley拉到了自己身邊,她責怪景绮總是把Kingsley當大人教:“小小孩子哪裡需要這麼早知道這些。我們Kingsley要有快樂童年!”
若景绮記得沒錯,王銘喬的童年并不能用快樂來形容吧。但景绮面上總是不顯山露水的,她彎出一些笑容,愣是夾了點少女聲音,說道:“還是婆婆最寵你,對不對啊,Kingsley?”
“婆婆萬歲!”Kingsley小小拳頭握起呐喊,和景绮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
今日的宴席是典型的七道式,請了巴黎四季酒店旗下餐廳Le cinq的大廚全程督導。大廚給面子,提前三日飛抵香港打磨菜單。
隻是這普通人哪怕提前一個月預訂也未必能吃上的米其林三星,似乎也沒讓舌尖迸發什麼驚喜感。
倒是餐前面包,好吃到讓景绮來了第二塊。
景绮一邊嚼面包,一邊對應着菜單上的花哨名詞和面前的食材,一邊還在手機裡向謝驕發瘋:“朋友,你到哪裡了。我氣泡水喝到想吐了。你到了直接送我去醫院吧。有人噴了半瓶香水,昏迷。”景绮又是文字,又是表情包,自言自語撐滿了整整一個對話框。
上到第二道的時候,王於露已經對遲遲不到的謝驕表現出了不滿。
第三道的時候,謝驕終于回了個電話過來:“表嫂,世紀大堵車。跟姑姐Say sorry啦!”
景绮暗罵,按你的誇張描述,一個世界的大堵車沒有一萬次也有九千次。但嘴上隻好陪她演:“好啦,你慢慢開,别着急。”
她有私下的話要說,于是抱着手機裝作尿遁。到了衛生間,她倚在地中海風格的花磚上,撫摸着早晨才從花園裡摘下的藍色繡球,懶散到甚至連鞋子都脫了一半。
“姐,你到底到哪裡了啊?”她換成了自己最喜歡的聲音,懶洋洋的,拖着尾音的。
“小葉發燒了,剛帶他看完醫生。”
拜托,一個成年人,自己不能去看醫生嗎。像她,不管是新冠病毒還是甲流乙流,不僅能自己抗下,還能一邊抗一邊帶着Kingsley去就醫。
算了,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景绮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道:“我可是花了心思給你宣傳那些珍珠的,你自己不來,戲就唱得不完整了噢。”
“我不是在路上嘛。”謝驕發嗲,說明謝驕心虛。
景绮擡高了音量:“所以還要多久?”
“一刻鐘。”
“一刻鐘之内你要是不到,就給我去死吧。”景绮窩裡橫,剛才應酬時候受到的憋屈、委屈統統打包丢到好友身上。
“好好好。”謝驕通盤全收。
正要挂斷時,景绮的耳膜被一聲巨大而突兀的撞擊聲刺痛。
不是尋常掉在地上的聲音。
“喂。”她下意識地沖着電話那頭喊,手卻應激一般地松了,手機砸在自己的腳背上,腳疼得想要亂跳,卻又因為鞋子半脫的原因,差點被絆倒。匆忙間,她在洗手台上一陣亂抓,勉勉強強穩住了自己,那盆藍色繡球卻被甩碎在了牆角。
此刻已經不需要體面,景绮立馬蹲下去撿手機。姿态奇怪,仿佛一隻被旗袍困住的灰色蠶蛹。
“謝驕?喂?你說話。小葉,小葉在嗎?喂!”
她動靜太大,引得菲傭敲門:“Ricky?需要幫助嗎?”
“沒事。”景绮回答菲傭,也是在回答自己。她試圖控制自己的心跳,卻發現越控制、越失控。簡直連呼吸都在跟着變紊亂。
手機屏幕仍然停留在通話界面,卻再也沒有回聲。她猶豫一秒,切斷,然後撥給王銘喬。
也許是太害怕了,她又給唐潤也發了一條信息。
重返宴席的景绮依舊是拿得出手的兒媳模闆,明星八卦、美聯儲加息、塔羅星象,她信手拈來,演得比剛才還要賣力。期間又替謝驕編了個流感的借口,順帶領着大家回憶起新冠來臨時候的窘迫故事和互幫互助。
再喧嚣一些、再熱鬧一點吧,她在心中祈求,這樣就沒有人會聽見她震耳欲聾的心跳。
很不安,很惶恐。
她為什麼要說“去死”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