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王銘喬的房門,顯然,那通和趙意田的電話還沒挂斷。透過門縫,景绮看見王銘喬正側着頭,一邊敲着鋼筆,偶爾眯着笑、點點頭。
“是,你說得沒錯。不過換一個城市,重新開始,也不失為一種曲線救國的方式。”他耐心十足,外人看了這副場景,還以為王銘喬是什麼好商量的人。
景绮不再等待,又連敲了三下,不等回應,直接推門而入。
“有急事,你現在方便嗎?”
王銘喬看起來心情不錯,和趙意田說了聲“你再考慮考慮”便挂了電話。而後他挑了挑眉,示意景绮開口。
景绮沒空去品他表情裡的喜怒,連忙開口:“我外婆突然發病,一吃東西就吐血。現在醫療資源緊張,沒有病房,你能不能幫忙安排一下。”
“現在在哪家醫院。”
“濟仁。”
然後他在手機裡找了個人,幾句拜托,不出半小時,外婆就被轉移進了病房。為表真摯謝意,景绮于是親自煮了一碗甜羹送進王銘喬的書房。
她手藝其實很好。隻要她肯花心思,廚房裡的煎炸烘培都不在話下,然而大多時候都發懶,踏進廚房一步都嫌累。
王銘喬許久沒嘗到她的甜羹,還是有幾分意外:“你這麼客氣,倒是讓人不習慣。”
“Matt,我打算最近回一趟上海。”
“應該的,你外婆年紀大了,這次病情兇險,是該回去看看。”
“是啊,他們都老了很多。”這幾年為了和爸爸怄一口氣,景绮全然忘記了年邁的外公外婆。他們從小帶着自己長大,接送自己上學,煮早飯、煮晚飯,結果養到二十好幾,一整個躲在外頭不肯回家,徒留他們在原地白了頭發、記憶退卻。
“需要我一起嗎?”王銘喬又問。
你有時間嗎?景绮沒有說出這一句刻薄的話,又或許是不敢,轉而改成:“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啊。”
沒想到王銘喬當真打開手邊的Ipad查看日程:“打算回去幾天?”
“……也許要待上一段時間。”
王銘喬突然擡起頭,眼神聚在一道,看不出情緒,隻是淩厲極了。
景绮跟了他太多年,并沒有被吓住,反而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開口:“萬象傳媒副總的位置不是得找個人去替一段時間嘛。“
“你剛才聽到了?”王銘喬又自我否認起來,“還是你早就打算好了。”這就是她在他心裡的刻闆形象,可以不是惡毒的,可以不是愚蠢的,但絕對不會是純白皎潔的,一副心腸幾百個彎彎繞繞,時刻準備給自己算出一條性價比最高的路。
景绮不作多餘解釋,反問道:“怎麼?Matt總是覺得我不符合要求嘛?我是去當副總,又不是去當打工小妹,難不成還有什麼專業素質要求嗎?”
“這不是小說裡的理想世界,你最終要對集團負責的。”
“我大學讀的金融,畢業後做過财務、審計。我沒法保證公司的劇一定能爆、藝人一定能火,但給集團一張不扯後腿的報表還是不成問題的。”
王銘喬有一種被算計的不耐煩:“那你自己要做的劇呢?你不需要時間寫小說、寫劇本了嗎?”
“當了副總,我對自己的劇不就更有話語權了嗎?”
“看來你是決定好了。不過這件事還要經過董事會決策。“
“我相信驕驕會搞定的!到時候——你應該不會投反對票吧,畢竟我是你太太欸。”她難得發嗲,王銘喬卻覺得背後發涼,為什麼她就不能乖乖地做K寶的好媽媽呢。
和王銘喬一通燒腦後,景绮花費僅剩的力氣爬到了床上、點開了微信。
不久前,她腦子一熱、擅作主張,現在自然要一五一十地向謝驕報備。
“很像是你的作風。”謝驕知道她願意替代出任萬象傳媒的副總,驚訝并沒有超過三秒。她對這位閨中密友了解得透徹,善變、心口不一,都是常事。
景绮抿抿嘴,老實說道:“我本來打算明年回上海的。現在突然提前了,我房子都還沒交房呢。”
她的人生似乎經常出現這樣慌亂的時刻,明明深思熟慮計劃了一百個方案,實施起來,又風雲突變成第一百零一個方案。而且越是命運的十字路口,她決定得越是随意、淩亂、倉促。就像剛才,她一邊煮甜羹一邊還在天人交戰,最後拿出手機搖骰子,她告訴自己如果搖出三個都是雙數,就去競争副總的位子。
最終結果是,2、4、2。
仿佛上海話裡的“橫豎橫”。
放手一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