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浪費了太多時間插科打诨,正事沒聊幾句,外頭就有人敲門。
是唐潤也的助理小傑。
他看見唐潤也身上這件嶄新的還有一絲妖娆的粉紅色T恤,說話都開始卡殼:“阿潤哥……你……衣服……”難怪剛才電話裡,浔哥讓他看着點,這才離開視線多久啊,衣服都離奇換了一件。
被潑水了,還是被撕爛了?
可這位绮總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兇悍的角色。
面對小傑揣測的眼神,唐潤也倒是悠然自得,擺出老闆架子教導他:“學着點,别老給我買那幾個牌子,也要有點突破。”
小傑若有所悟,又跑到唐潤也的身邊小聲說道:“浔哥剛打電話來催了。”
“叫我來的是他,催我走的還是他。煩不煩啊。”
小傑隻好尴尬地賠笑,他是工作室的食物鍊底層——浔哥得罪不起,阿潤哥的心思更是要順着。
“好了好了,再給我五分鐘就行。”唐潤也不至于給自己人難堪。他把小傑請出了辦公室,又把辦公室的門重新關上。
重新坐回沙發的他竟然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一會兒抱着靠枕玩流蘇,一會兒又把靠枕墊到了背後。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玩笑之間就把正經事情談好的,可小傑的出現,讓氣氛變得商務——仿佛每一句話都是試探、都是算計、都要有回音,得失利益要白紙黑字敲得清清楚楚。這似乎并不适合他和景绮。
“浔哥讓你來找我聊合作吧。”景绮直接點破。畢竟唐潤也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讓人看得很不順眼。五分鐘,難道四分五十九秒都打算在這兒扮演一個抓耳撓腮的委屈小男人?
“你還是那麼聰明!”張不開嘴的事情被對方先說出口,唐潤也興奮地當即打了個響指。
景绮心想,我再傻也比你聰明吧。
唐潤也沖她挑了挑眉毛,示意她識相地繼續說下去,比如邀請他出演她的男主角啦。他還是很有實驗精神的,并不介意和她這種新新團隊合作。
可景绮隻是不偏不倚地挪走了目光。她略微有些煩躁,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而後像是徹底放棄了,一個歪頭倒在了自己的手掌上:“唉,你們倒是看得起我。”
“對了,你之前演的短劇不是熱度挺高嘛。不乘勝追擊,繼續演點?”景绮反問。她其實并不是不願意和唐潤也合作,隻不過眼下這個情況,她在萬象傳媒還是兩眼抹黑的狀态,哪裡敢無中生有,輕易許諾什麼。假如和唐潤也是點頭之交,她倒是能忍下心給他遞個劇本,随手找個有些流量的組,哪怕編導水平生拼硬湊、要給平台公司太子公主做配、大概率會播得無聲無息,她也不内疚。
可唐潤也不一樣。
花美男演員是最等不起的。
美則美矣,花期短暫,一旦過了三十,和五十又有什麼差别呢。
這個圈子每時每刻都在冒出年輕流量,更清澈、更無辜,且一天比一天修煉得更乖巧、更貼心,粉絲們愛誰不是愛。
唐潤也大呼一口氣,他足夠坦誠,直言道:“短劇又不賺錢,演再認真也不可能當成代表作。還要被營銷号傳言,說我是大屏幕去不了,小屏幕沒人找,淪落到跟網紅搶飯碗。”他突然“哼”了一聲,将矛頭對準景绮,“要不是你勸我,我才不去演。”
“喂!你講不講道理!難道我是故意害你啊!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根本搞不懂這裡的人都是什麼路數,怎麼好輕舉妄動。你以為我不想跟你合作嘛!我當然想啊,我還想和婷婷合作,我還想專心改編我自己的小說。但我配嗎!”莫名背鍋的景绮瞬間炸了毛,她原本就因為新的環境有些焦慮,索性把壞情緒打包成一團廢紙扔到唐潤也身上。
反正是唐潤也,她沒有任何需要僞裝的必要。
唐潤也被吓到噤聲:“你反應要不要這麼大嘛。”
“超大!”景绮讨厭未知的一切。她喜歡寫小說的感覺,或許就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像小說一樣沿着既定的情節往前滾動,就算不能每個細節都嚴絲合縫,至少不能偏離大綱。可從小到大,她計劃得越精确的事情越容易被打亂。譬如這次,她是計劃明年夏天再回上海的,那時候,新家可以拎包入住了,Kingsley會乖乖陪着自己一道回來,回來也不是當什麼副總,不用分出寶貴時間去應付創作以外的人事物。
也許下次她該逆向計劃,這樣才能收獲一個理想走勢。
未來變成茫茫大海無邊無際,跳進去,所有在岸上的清晰規劃都失效,每一次劃動手臂都有可能偏離方向。景绮對事物的掌控、世俗的成功仍舊有執念,于是一時沒控制住,為命運無常、前途渺茫潸然淚下。
她想念走上坡路的滋味,最害怕再也走不上上坡路。她笃信努力出奇迹,又知道奇迹不會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
唐潤也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小小的“O”,他知道景绮向來心情起伏如同夏日雷暴雨,也知道她過會兒就能自愈,但還是抱着餐巾紙盒,老老實實地站到了她身邊。
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巴,仿佛絞盡腦汁有了答案:“其實吧,我們内娛沒這麼吓人的。”他勸說的内容和她心中的執念簡直風馬牛不相及。
“我感覺很多劇組都是草台班子。你放心大膽幹呗。”唐潤也還在繼續說。
這一刻,景绮慶幸自己的臉被埋在了餐巾紙裡,這樣就不會讓唐潤也發現自己又哭又笑的臉。
王銘喬敲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趴在桌上顯然在鬧委屈的景绮、和仿佛幹了壞事不知如何彌補的唐潤也。
看見王銘喬,唐潤也仿佛見到了救星,沖他連連招手:“麻煩你趕緊哄哄你老婆。”他甚至都不敢出聲音,隻是誇張地做着嘴型。
王銘喬皺了皺眉,用眼神上上下下地質問他。
“我隻是來叙個舊、聊個合作。”唐潤也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也許他就不該向劉浔請纓,他和景绮哪裡能談得好什麼公事。
“他把我衣服搶了!全國最後一件!”心中情緒退散,滿血複活的景绮全力出擊唐潤也。
唐潤也愣是沒想到身上的粉色T恤還能引出後續情節。他瞪圓了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垃圾桶,差些失笑出聲。他發誓,要不是王銘喬在場,他絕對要當場脫了這件粉色T恤,換上垃圾桶裡的那件轉身走人。
欲哭無淚,訴苦無門。偏偏王銘喬也是個耗人的,就這麼抱着胸、幹站着,一言不發,好像一個鐵面無私的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