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敲門聲響起。
藍兔打開門,一個老婦人抱着一堆布單站在門口。
“姑娘,這裡幾日未有人,先生讓我來給姑娘換洗下。”
“請進。”
“姑娘喊我嬸子便好,先生便是如此稱呼的。姑娘請去側房洗漱,換洗衣物都放在那了。”
藍兔向她謝了謝,又謝絕了她的服侍。
張嬸就着藍兔洗漱的時間将床鋪上的被單床單換了個遍,順便按照先生吩咐的将他那些藥膏藥品統統清理了。放上熏香。
等她搞好這些,藍兔剛好出現在屋中。“姑娘身上的衣服是我女兒的,還望姑娘不要嫌棄。姑娘便好好休息吧。”
張嬸便要出門,藍兔叫住了她。“嬸子留步。我有些話想問嬸子。”
藍兔小心翼翼地問着,“嬸子,您口中的先生,他這些年……可還好嗎?”
“姑娘想來是先生的故人,豈會不知?”張嬸低眉順眼。
藍兔搖搖頭,“雖是故人,我與他不見卻已有多年,請嬸子告訴我。”
“姑娘,先生的事情老婦萬不敢過問,姑娘若有心,不如當面詢問,先生對姑娘這樣關照,必不會失了信任。”言畢,退了出去。
藍兔想到她此時來到都城的目的,可腦中一團亂麻。
天曉得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
他還活着……
謝瞻這邊看着他的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要砸了它們的沖動在胸腔中湧動着,這些玩意不僅搭上了無常和自己的武學根基,現在又多了一項罪名——提醒他現在還是個廢人,更加配不上她了。這下倒是不論正邪,他都打不過她了。
謝瞻笑出了聲。
今晚倒是個有月之夜。
謝瞻獨自坐在月下,庭院隻一株白梨樹。倒不是睡不着,他隻是不舍得睡。如今他與她同處一片天地、一座府邸,叫他怎麼舍得睡下,去夢那些疼痛的過往?
春初的夜晚卻也寒氣逼人,謝瞻不敢浪費無常的犧牲,随即将厚披風給裹了個緊。
如是見她,活着已是不易,殘軀半廢,怎敢輕言複仇?
“你……你怎麼在這……”藍兔很是意外。
“睡不着,屋外風寒,姑娘還是請回吧!”
在黑夜中,藍兔站在遠處,見他口吻生硬,也不作忸怩之态,直問,“你瓶瓶罐罐收拾得倒速度,不想讓我知道你受了傷?”
和日暮的徒然驚喜仿佛不同。藍兔此刻清冷自持,原是有一番心思的,可見到故人之後,又不知如何自處,隻又說,“是往年的舊疾?”
謝瞻垂下眼眸,薄唇輕抿,“新添的。姑娘不必多問,隻當我是命硬托福,命不該絕。”
“黑小虎……”藍兔自知橫梗在兩人之間的是血海深仇,如今再說話都是對死者的亵渎。
“更如今武功全廢,從前的天魔亂舞更是一招也使不上來,或許我已經不是武林之害了?”
藍兔聞言心中震動,雖冷硬着心腸說道,但内心已然纏成一團,“隻要魔教不再卷土重來,禍害蒼生——”
月光之下,謝瞻背影寥落,松了松緊攥的袖口,口氣諷刺,“是嗎!天下蒼生可真的感謝七俠啊!多虧了七俠,才能過上好日子!”
見他對七俠還是如此芥蒂,藍兔歎了口氣。
謝瞻看出了藍兔的糾結?或許還有對他的一點愧疚?又或是一點正義的不知悔改?
這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想讓這個女人同情他!
從前的魔教少主對此不屑一顧,如今算無遺策的謝瞻同樣不稀罕。
“算了,正邪不兩立,多說無益,藍兔宮主,謝瞻無力與七俠為敵。”
藍兔被他的疏離刺痛了,難道他們之間隻能說這些事情嗎?“我曾去尋找過你……”
“尋一個死人……”謝瞻懵然,然後不可置信地看向廊下的素衣女子,藍兔找過他。
——在對戰後的地雷陣中。
“是啊,子…… 不,知曉謝先生安好,藍兔已無所願。”如今已是故人,尋到又有什麼意思!
這一切不是她的錯!她在乎他!自知曉彼此仍存在世的第一面,他就口不擇言地說出那些謾話!他沒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更對她的舉動視若無睹,像是那些地痞流氓一樣,失盡了風度和理智,對她口出狂言!
“藍兔……”謝瞻呢喃了一聲,愧疚又襲上心頭。
“謝先生,得知先生無礙已是藍兔之幸。過往之事不是你的錯,先生已經付出過代價,往後,惟願先生安甯。”
黑色掩藏了女子的身影,卻開始将謝瞻湮滅着。
他回過神,早已淚流滿面。
不曾開始,不曾結束,不曾錯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