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這邊,藍兔布衣綠裙,發髻簡單,全然不似昨日煙塵,滿身俠義。手中的佩劍入鞘,挂在馬側,她手牽缰繩,向着謝瞻道:“故人今走,先生還請多保重。”
謝瞻左手握住右手腕,并未言語。故人已走,他何必保重。
他長久地看着佩劍,想起一句從前讨厭至極的舊聞,上前一道,“之前不見冰魄劍,你從不離身,如今去哪了?”
藍兔看了,道:“此來都城,為掩身份,便放在舊友處了。”
舊友?
謝瞻猶如不聞,又問起,“姑娘成婚了嗎?”
藍兔不解。
謝瞻卻道:“如有喜事。姑娘可遣人來往,謝瞻知會,相送賀禮。”
語畢,眼前人笑意鮮妍,恍若曾經模樣,“藍兔此生,唯系蒼生。”
謝瞻好似怔時方醒,看着女子策馬揚鞭的樣子淚如雨下。
——
謝瞻回到屋子裡,嬸子已然全部收拾妥當,她不留一絲痕迹,他卻在屋子裡輾轉多處。
無常到第二日方才歸。
“無常……”謝瞻見他面色不虞,内心充盈自責,“此事是最後一次,今後,不許你再到王府去!”
“主子?”無常驚訝地看了他,“主子何故如此說?”
“無故。”
他看着無常,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青衣薄衫,墨發纏織在暮春的光輝下,不僅滿面愁容,還透着一股倦意。再者因為往事,便冷了聲,鐵了心地說:“今後不許你再到王府去。殿下那裡自有我來應對。”随後便攆着無常回去休息。
無常聞言卻不作聲,他向來聽謝瞻的話,可聞此卻弗意甚甚,“主子莫怪,無常在王府一切安好。”
謝瞻卻難以聽得下去,握住的手腕卻陡然用力,因着他是個廢物,隻讓無常代為受過。
“你不聽?”
無常隻是去取了白瓷瓶,倒出藥油給謝瞻塗在手腕,輕輕揉捏,他雖有愁容,此刻卻笑着,換了話頭:“主子,那日見到的姑娘是主子的故人嗎?”
謝瞻手腕處疼痛稍減,一切的心思都沒有躲藏之地,他幽歎,“天下第二劍,冰魄劍主。”
無常雖不知謝瞻與女子有何過往,便是這冰魄劍,也定和七俠相關,也沒有多問。像是恍若黎明晨起般暢然想起:“殿下适才說遣人送來了血芷千山草,讓嬸子給主子熬制成三分,加一分火芥,六分的岐明枝,主子的寒症便會痊愈。”想着,便站起身來,“我去和嬸子說……”
謝瞻卻拉着他的手,沒讓他去,“且罷了,無常——”
無常對他笑,“主子再拉着我,恐遲了藥性——我得趕去讓張叔去藥鋪買來。”
謝瞻坐在書桌前,神情晦暗不明。
無常這邊慌忙跑去和嬸子說了,“王府遣人送無東西來?”
嬸子點點頭,說昨日張大叔便收着了,隻是不知如何熬制,“小哥兒知道?”
張嬸拿出來一個錦盒,無常打開查看,确是血芷千山草,裡面還夾着張藥方子,他看着,也不大認識,就說了顧亭林說給他聽的:“嬸子着讓張大叔去買藥。先生的舊疾也能好全了。”
張嬸十分驚喜,“這正好了,先生也少受些折磨,老張,趕緊過來呀!”
張大叔慌忙過來,得了命令拿上方子便去了。
無常感念。也便回了屋,想着自己身上,沒敢再去主子處。
他解了外衫,退了裡衣,露出身上一片青青紫紫并着牙印,倒不是多疼,隻是看着忒吓人些。
想着顧亭林這樣對他還是頭一遭,心中不免又委屈了些,這些年來,他恭恭敬敬地順着他,無事不依,無事不順,現在不知道為何,倒開始折辱起他來。
想起昨日之事,内心竟對顧亭林怨怼了,他原隻是個小玩意,閑暇時便逗弄一下,他這般隐瞞,他還能将二人的私情捅出天去?
想起顧亭林昨夜裡對他絲毫不留情面,萬分不憐惜的冷淡樣子,終是掩着被子哭着睡了。
謝瞻這邊倒不見無常,便明白是在躲着他了。
就着來人問:“你來此處,可有什麼事?”
來人既是王爺的護衛顧三年,“先生安好,殿下遣奴才來給無常小哥送藥。”
“什麼藥?”
“奴才不知,隻要交給小哥兒。”
謝瞻面上乍起波瀾,“殿下可在府中?”
顧三年說:“殿下不曾離府,府中早間接了帖子,現時五爺與殿下一處。”
顧東非?
謝瞻讓他放下藥,随他去了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