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瞻看着眼前紅綢蓋頭的女子,内心生生浮現退縮之意,他不壽,怎值得她如此情深?
紫玉執過藍兔的手交給謝瞻,見謝瞻靜待不語,叫道:“先生?”
藍兔卻伸手向前,緊緊握住了謝瞻的手,溫暖如春,讓謝瞻眸中似有灼痛之感,心中沉悶愈發不舍。
紫玉到一側站定,高聲朗道:“天朗氣清,桃花灼灼,華章聲樂,天地同歡,三世情緣,命定永好,十裡紅妝,葳蕤生春,秉承天地君親師,此二人結為夫婦。”
一拜,天地光輝,普照世事為同心。
二拜,歲寒長青,家和康泰祈永福。
三拜,琴瑟桃華,夫妻靜好願成雙。
四拜,山河風光,璀璨千秋宜其家。
“禮成。”
藍兔聽聞此聲,終是提着的心放下了,他已經成了她的夫君,想跑也是跑不得了。思及此處,藍兔在紅綢之下無言地笑成了花,忽得了光,原是謝瞻将她的蓋頭揭了,她的笑容落入了他的眼。
謝瞻見她如此,笑意滿滿,掩飾心中不減的愁緒,“夫人笑得燦爛。”
藍兔紅妝潋滟,蜜色桃頰,歡喜道:“想着你終于成為我的夫君就開心。”
“跟我來……”謝瞻攬住她的肩膀,在衆人眼前離去,那群小女孩見狀,都癡癡地笑起來。瞥見一個和衆人不同的,想着自己終于赢了,也不管他去了。
藍兔也不知他欲往何處,跟着去了。
謝瞻将藍兔帶到後山一處,四周也是皆植桃林,卻在空地中餘這一株白梨樹。謝瞻對着白梨樹拜了一拜,坐在樹下。
藍兔雖不解,也和他一起坐到樹下。
謝瞻暢快地說:“我母親名叫謝白梨,平生最喜白梨,後來我隻當天下所有白梨皆是她的化身。如今一拜,也讓她知道。”
藍兔也欲拜,謝瞻阻止了,“這隻是我的心思,你坐着,我和你說說話。”
一時風起,白梨花飄落,落在謝瞻血紅的袍子上,鮮妍明媚。
謝瞻再難以掩飾愁緒,“阿藍,我悔了——”他悔了,為了一己之私,讓她後半生悲痛度日。
藍兔靠在他的身上,不以為意,“後悔也晚了,如今你已是我的夫君了!”
謝瞻苦笑,隻側着頭看她,不作哀鳴,“我悔得是當年赢了你的擂台,就該即刻搶你回教做少主夫人。”
藍兔擡頭望進他的眼中,嗔怪道:“隻怕那時我定要你命——”
謝瞻默笑不語,回憶起當年的玉蟾宮宮主是何等風采綽約。
“江湖第一美人兒,如是我們不會蹉跎十年的歲月。”他調笑道。
“沒這十年,隻怕這江湖第一美人兒不嫁你……”
“哈哈,”謝瞻笑得咳嗽起來,藍兔拿了帕子給他,捂住一陣咳嗽,拿下之時,一灘血液在素白的帕子上極其刺眼,像他紅衣落上白花一樣。
他扔了帕子。
藍兔急了,“子複,我們回去喝藥吧——”
謝瞻攬着她坐下不動,嘔心抽腸的哀恸襲上心頭,“不,我還好,阿藍,我……我到如此地步才不舍,阿藍,我舍不得走。”
藍兔克制住淚水,情凄意切的過往仿佛曆曆在目,令她怅然,“我從來就舍不得你,子複,我們回去喝藥。我去找神醫…”
謝瞻搖搖頭,滿懷歉意,“阿藍,我悔了,不該和你成親,阿藍,以後隻留你作謝瞻的小寡婦了,我對不起你……”
藍兔隻抱住他,滿懷安慰,“别擔心,我會好好的,子複,你剛給我立了個大目标,你不是說要讓玉蟾宮獨步武林嗎?我得好好教徒兒學武功呢…我會好好的…”
謝瞻暈眩起來,感到一陣寒冷。他手指扶額,輕觸。
藍兔此前在南街看他做此動作便生生地昏睡去,悲不自勝的絕望在蔓延,微閉着眼睛,不敢去看。
謝瞻擡起手,餘悸叢生,拂過她緊蹙的眉間,落在令他一生魂牽夢萦的容顔上,顫抖着心髒,無比留戀地說:“阿藍,我對不起你,我……我愛你……”
手臂突然失力般墜下,謝瞻已經靠在她的肩胛處。
藍兔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着,恰如驚駭間一時不能回神。
白梨樹梭梭作響,花朵如白雪落在兩人身上。
良久,
藍兔扶起謝瞻,輕輕将他放在地上,坐在他旁邊安靜地出神。她兩靥續愁,不似往日笑靥如花。
一聲呼喊讓她回神——
“藍兔宮主。”
藍兔轉身看向聲處,雙眼因震驚而有神采,“——虹大俠?”
歐陽虹緩緩臨風而行,面容豐神如玉,一襲白衣飄逸盛雪,其身氣度令滿山的一片春時盎意,跳出塵世,霁月光風,羁留清芬。
他走到謝瞻面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出來,欲往謝瞻口裡灌。
“這是什麼?”藍兔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問。
“麒麟血。”歐陽虹坦白道。
藍兔怔愣了片刻,放開手,不解,“麒麟血?你怎得——”
歐陽虹捏開住謝瞻的下巴,促使他張開嘴,然後将紅色的液體倒了進去。
“适當取些血于麒麟無礙的。”運起内力向謝瞻胸口,片刻之後,謝瞻輕咳出聲。歐陽虹将謝瞻背在自己身上,向藍兔溫良地說,“神醫在山下等着,宮主遣人将他帶上山來,這次神醫不會不救的。”
“虹大俠,為什麼?你應該知道他是誰吧,為什麼要救他?”藍兔愁眉不展,郁郁之色猶在。
歐陽虹淡然地對她說:“亦如你說,那些事情不是他的錯,況他已經付過代價了,實不該得此結局。”
藍兔向他拱手謝過。随後派遣紫玉下山将神醫請過來。
神醫雖有不甘之色,也給謝瞻診治了,咬牙切齒,“他這是長年病體,想痊愈是不能了,怕是今後離不得藥,有多少歲數全看他自己保養了,如是不想活,便是将麒麟吃了,九七藥湯灌進去,也是朝死即可!”
說着就要走,歐陽虹拉着他,挑眉,“神醫,救人救到底,他死了,你神醫的名号還能算數嗎?”
神醫隻能憤憤去熬藥。
藍兔喜形于色,向他行禮,是個規規矩矩的婦人禮,“多謝虹大俠,我知道有你,神醫才肯來診治子複的。”
見藍兔如此待他,歐陽虹内心多有惆怅之意,隻點頭示意,“你我同為七俠,我該如此的。”
——
謝瞻醒來之時,藍兔沒在,出了綠水閣之後,便遇着紫玉,說師父在後山。
謝瞻即去了後山。
到了之後,才驚了一場,藍兔在寬脊山背上,親手植了不少白梨花樹,這些天來,已然是種了不少。
見他來,藍兔笑意盈盈,發髻成結,點綴珠翠钗環,額間布滿薄汗,唇頰渲染桃花之色,眉眼鮮妙生光,藍裳璨若星河。
他一時心動恍惚,匪如君子,正如當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