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你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隔日，你等到夜晚也不見藍兔交出歐陽虹，你笑笑，也算是猜對了。

你早就作好了攻山的準備。

火光四濺，你刻意讓屬下不要傷人，留綁着威脅逼出歐陽虹。那些劍客大俠，最見不得人死。

果然，歐陽虹和藍兔為了那群女孩子們不躲了，他們走出來，歐陽虹虛弱極了，藍兔攙着他。

那是你父親給他的重創。

藍兔比武招親果真是個幌子。

你覺得無比氣懑。

二人手中的佩劍如此相配，讓你覺得刺眼，你甚至産生了你也要找一把神兵利器，将那白衣大俠的名号給搶過來。

不知是你的疏忽還是你不敵，歐陽虹和藍兔合璧殺了出去。

玉蟾宮淪陷了。

你把那些小丫頭們全扔了，任她們自生自滅，你又不是聖人，不管她們了。

你帶着剩下的人回了武陵教，哦，現在被叫作魔教。

你父親聽說歐陽虹跑了，大發雷霆，加上一個長得猴裡猴氣的護法在一旁煽風點火，你父親懲罰了你，把你關在水牢裡三天三夜。

你去了，跟那些鳄魚一起泡在水裡，其實你不怨你父親，你知道若是他好好的，還清醒着，怎麼可能這樣對你？

第四天，你從水裡出來，并且對那個護法提防起來了，那人油滑不堪，哄得你父親對他比對你好。

二十一歲，

再次見到藍兔的時候，你正在找一種草藥，你覺得還是有必要找别的方法試一試，天大地大，總會有管用的。

你父親也改變了策略，不直接找麒麟禍害江湖了，聽說隻要七劍合璧，便會令麒麟現身。于是魔教專門針對七俠。

你覺得挺扯淡，估計又是那個護法出的馊主意。

你一邊找别的方法，一邊搜尋七俠，事關你父親的生命，你還是非常在意的，任何方法你都想要嘗試一下。

碧血真情七葉花，你覺得或許可以緩解你父親的症狀。

恰巧她也在尋。

你對她刻薄得不得了，“宮主這次又是為了那個虹大俠？他是斷手斷腳了？居然讓你一個姑娘家過來！”

藍兔對你的态度稍微緩和一點，你有點猜測到是為什麼，但某種詭異的心情讓你不屑承認。

你們倆定了一個約定，藍兔顯然很震驚你這般的慷慨。

你說：“誰先找到，就是誰的，又不是送給你的，本少主信守承諾。”

你們在雪地裡找了七天，彼此總共遇見了二十九次，其中你将你帶的丹藥給了她十八顆。

最終，在一處冰窟中，你看到了正在放血的藍兔。

血珠滴落處是一朵含苞的七葉蓮花。

她慘白着臉，手指用力攥着，促使血液大量湧出。

你站在不遠處，她看向你。

“我還要用劍，不能割手腕。”她對你解釋道。

你心中充滿了難以理解的情緒，近一年來，你關注她關注得太多了。

你嗯了一聲，安靜地站着，突然之間你很敬佩這個女子，對朋友能做到這個地步。

你覺得有點嫉妒。

“歐陽虹有你這樣的朋友實屬是他不配了。”你說。

藍兔搖搖頭，“不是為他。”

“嗯？”你疑惑了。

“她叫莎莉，她的右手不能使劍了。”

你注意她的手上割了很多個傷口，血流的太多了，那七葉蓮還隻是半開着。

你忍不住對她說：“你傷口那麼多，别也不能使了。”

她沒看你，隻是專注地放血，“都是皮外傷，我傷得是左手。”

“她為什麼不能用左手練劍？”你說這話，是有點氣憤的，你覺得藍兔太傻了。

藍兔咬了嘴唇，好一會兒才說話，“那也得先活下來。”

你随即知道這七葉蓮是來救命的，不是治手的。見藍兔手心的傷口越來越深，你的心越發疼痛。

但你隻能站在遠處。

突然，在藍兔兩隻手都布滿了傷口之後，那朵花終于盛開了，七彩的光茫瞬間彌漫冰窟。

藍兔也松了口氣，在去拔花的時候，你抓住了她的手，她便有些緊張地看着你，你安撫她，“放心，我會遵守諾言。”你将花連根拔下來，裝在藍兔帶來的袋子裡，才開始處理藍兔的手傷。

你在你身上的丹藥裡找了功效最好的出來，給她吃下去，又拿了撕扯了衣服将手上的傷口清理幹淨包紮起來。

你說：“縱使割的不深，你這傷口也得有好長時間不能使劍了。”

藍兔卻盯着她包成粽子的手，“你怎麼會做這些？”

你扶她起來，“我向來有備無患。”

你們二人在風雪崖頂離開，見着護法帶人來接應你，你覺得這護法真是……真是……饒是你讀了半生的書你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形容詞。

你下令不許去追捕藍兔。

朱老四，上次那個蠢豬，躍躍欲試，“少主，良機莫失啊，讓屬下把那小娘們給抓回來，她受傷了，反抗不了。”

你感到怒火中燒，“誰敢去抓她，就是判教罪！現在去抓她，你讓本少主顔面何存？難道要我對一個受傷的女子勝之不武？”

朱老四得了你的罵，嘟囔着，“少主，咱們是邪道中人，要什麼光明磊落？”

你聽見了，也沉默了。

後來的故事，你也不想回憶了，因為那些事情對你來說，是你的罪惡。

你跟歐陽虹簡直是一生的宿敵，卻不得不僞裝成他，騙取七俠的信任。

從你踏出幽魂台的那一刻起，無論是武陵教少主也好，是魔教少主也罷，你已經成了邪惡之人，再不是書中那些所謂正道之徒。

而江湖，最不缺少傳說。

你對藍兔的心思，誰都看得明白，誰又看不明白，最主要地是，魔教少主的笑話很有趣，他們說，但凡你招魂散喂得多些，說不定宮主連孩子都有了。他們笑話你假仁假義假正經，得不償失又虛僞至極，自讨苦吃。

藍兔是個好姑娘，你從來都知道，縱使你們處于對立面，她正你邪，她善你惡，她拯救萬民，你陷江湖與危難。

你也不曾為這些年的争鬥怨恨過她，你覺得你用盡手段救你父親沒錯，她想對抗邪惡拯救黎明百姓也沒錯。藍兔向來把自己的态度擺在了明面上，是你自己假裝不知，置若罔聞。

長虹冰魄，本是一對。

你最讨厭這句話了。

你身處雷陣之中時，卻想到，如果是這樣的結局也不錯，她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你而已。

後世有人傳說你是得不到玉蟾宮宮主的心，惱羞成怒，為了挽尊，布置雷陣和七俠決鬥，不敵，想引爆雷陣與七俠同歸于盡，但最終七俠順利脫身，獨你一人和魔教百餘衛兵死在了雷陣之中，可謂是自作自受。

你父因你死亡而魔性大發，被七俠擊殺，武陵教就此輝煌數十年終是掩埋在泥土裡。

——

二十五歲，

你聽說這樣的話時，已經慢慢好轉起來，之前你各種湯藥不斷，藥膏藥油抹着，但你卻從未有過活着的希望，後來那個救了你的纨绔子弟，聽說還是個王爺，把教敗事實告訴你時，你才下定決心要複仇，要七俠給你阿爹償命。

你從沒有這樣覺得你的名字起得真好，子複，子複，心死的你終于在複仇了。

你能活着，全靠那個你救過的少年，常洛甯，在魔教守門的被稱為無常的那個漂亮極了的少年。

他背着你在大雨裡走了近一夜，才遇見了顧亭林。

你隻存着半口氣，那少年就将自己賣給了顧亭林，就是那個你覺得他是個纨绔子弟、酒囊飯袋的辰陽王殿下，以此為代價換來顧亭林搜羅全境的珍寶來救你。

你覺得顧亭林另有目的，不是你看不起無常，覺得他沒那麼令顧亭林慷慨，而是顧亭林這麼做的目的絕不是他展現出來的那麼輕松淺顯。

你在觀察，你在猜測，一個像他那般的人物需要什麼？帝位？應該是的，他是皇子，除了做皇帝恐怕也沒有别的人生追求，除此之外呢？

美貌對一個人有那麼大的誘惑嗎？

你最終選擇了一個不會錯的答案，帝位。

你猜對了。

你們達成了一個交易——顧亭林給你庇護，你幫他奪帝位。

你不在乎顧亭林的其他目的，你隻需要借他的東風來完成你的複仇大業。

你武功盡失，根基盡斷，再也不能出掌了，一身病痛常年複發，但你沒有自暴自棄，你自小讀書知禮，最是知道什麼叫作一雙素手攪弄風雲。

你身處國都，有一個不甚聰明的皇子握在手裡，還能有什麼比這更方便的嗎？

無常被蒙在鼓裡，這個少年十五歲就被顧亭林給巧取豪奪，抛下尊嚴作了顧亭林的小情人。你剛開始也覺得有點不妥，很愧疚，這不是一個正人君子該有的手段。

你在堕落，你在腐朽，你清醒地知道，但如今二十五歲的、死過一回的你不在乎了。

你覺得作為魔教少主最起碼的原則，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你更加認為如果你能夠早點認清自己，或許一切都不同了。你阿爹不會死，武陵教不會覆滅。

你一邊養傷，一邊觀測，你在收集情報，你在積蓄力量。

在這個地方，不再是江湖，而是官場，是朝堂，是權力的漩渦。你真的需要徹徹底底的了解，了解每一個人的身份目的。

欲望和權力曾是你最厭惡的東西，而如今，你需要用這些東西達到你的目的。

子複，你什麼都不在乎了。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