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谷中,
本身站着被衆人劍陣圍剿得動彈不得的歐陽虹,見藍兔,孰料眉頭緊皺,表情又變得瘋魔,卻因未有神兵長虹在手,隻将赤色劍氣凝聚在掌心,劍陣不禁困住了歐陽虹也将衆人制約,劍陣如山倒,餘波蕩漾,衆人被震蕩倒地,趔趄後退摔倒,有不敵的竟直接鼻眼滲血死了!
“歐陽虹,你瘋了嗎!”而此時人群中傳來聲音,
歐陽虹此刻如癡兒一般呆愣站着,顫抖着的雙手間隐約萦繞着赤色的光,仿若不識人的眼睛直直地落下淚來。
藍兔不知因何如此,她本站在幾步開外,正與之對峙,躲也躲不及,生生受了這掌。
一個穿灰道袍的師太過去将藍兔扶起來,手搭脈,幾息之間,藍兔疼痛緩解了些,她求助地望向這仙源山最德高望重的師太,“清原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清原還未說話,卻聽梁門君搶白,他的白胡須在胸前飄動,并未掩飾他的狼子野心,露出意味深長的姿态,“諸位見歐陽虹之态,比之當年魔教教主更如何?”
衆人心中縱使有疑,也信七俠往常的威名,可見屍體躺了一地,也逐漸怒從心來,他們本是好心,誰知歐陽虹會突然發瘋。
“他已成魔,有違正義,該除!”
侯青悠悠轉醒,那掌不至于打昏他,卻在摔倒下時碰巧磕上了石凳,他摸摸頭,滿手的血。
聽到此,手上往衣服上擦了把血,舉了劍,直越到歐陽虹身前,怒目絕眦:“我看誰敢動他!”
“歐陽虹這幅樣子,……走火入魔自不必說,隻是行為更是癡狂了些,全然不識人,我等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侯青冷哼,“講道理之人會擺出這架勢?”
“青光劍主!我等的慘狀你可見得!”
藍兔調息了會,才有力氣說話,望向說話的人,“古閣主,事出有因,虹大俠平日——”
古百越憤恨不平,截了她的話,像蠻牛一樣充滿了犟勁,痛心疾首地說:“若是歐陽虹因此為禍江湖……又如何不能絞殺!當年的魔教少主,隻是因為其父入魔,便被你們逼至雷陣自殺!難道如今輪到你們自己人了,就要包庇不成?我麒麟閣的首席大弟子還躺在這面前!老朽誓要給他找回公道!”
聽他提起謝瞻往事,藍兔心口木然鈍痛,半晌不得安穩。
這方五門十二派的長老門主連同弟子卻也都尚存一息理智,不至于動手。
歐陽虹呆呆傻傻,不住哭着,侯青不敢進前,隔了兩三步遠,怕又引他癫狂。頭上的血順着臉頰流下,他也顧不及,一把青光劍劍指蒼穹。
“縱如此,也絕不能讓你們這群人評判!”
眼見衆口難調,藍兔緩了口氣,用内力支撐着,走到侯青面前,規勸道:“侯青,把劍放下吧。”
侯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指責,“藍兔!”
她再次拔高了聲音,“放下!”
侯青恨恨地瞥了她一眼,不聽,藍兔伸手撫上他的劍刃,黑眼珠裡如一汪死水。
侯青隻得将劍扔了,哀聲,“我真覺得你——”他恨了半天沒說出來,卻低靡頹廢了些,“從前是這樣,現在又這樣!藍兔,自私一點這蒼生世道又不會死!”
她不理會,面對衆人身姿英挺,“諸位的損失,玉蟾宮會傾力相擔!至于虹大俠,他若瘋魔了……七俠必除!”
“如此,該以何為信!?”
藍兔将冰魄劍抛擲出來,劍尖入土,“玉蟾宮便為信證。”
梁門君本不懼七俠,他此番耐得下性子與之糾纏,不過是有更深一層的目的,“如此歐陽虹就得被關在麒麟閣!以防——”
未料,一旁的歐陽虹竟口鼻出血,神情恍惚,更癡了些,“啊啊…”呓語出聲,倒在了地上。
——
從顧亭林和謝瞻閉門時,無常就在窗前廊下站着,聽了幾句,也不知屋内人知不知曉他在這,他們口中說的事情他又聽不懂,也沒細聽,直到顧亭林提了他的名,要帶他和長霖去北境,起先怔愣,再者是不願。淚流了滿面,就怕謝瞻同意了,卻也恪守着本分,隻是慌不擇路地回去,面上還挂着淚痕。
這會張嬸在屋内逗弄着長霖,初夏半熱半不冷的長霖也裹得嚴實,見無常,疑惑地寬慰:“小哥兒這是咋了?”
無常咬着嘴唇,搖搖頭沒說,走過去接過抱着長霖不撒手,隻默默流淚。
嬸子不明所以,也靜默站在一旁任他抱着,過了一會就見顧亭林到來,無常将長霖交給嬸子,少了哽咽聲,多了清冷鎮定,“嬸子,先帶世子出去玩吧。”
聽着稱呼,張嬸似有了然的,向顧亭林曲了一膝走出去。
屋内兩人一時無言語。
無常背過身将淚痕擦了,屋内尋了尋幾步,就将一個信伐找出來,恭懇地拿給他,“這是夫人裹挾在襁褓之中留與殿下的。”
顧亭林接過,當即打開看了看,心中受大憾,一時也是難受不忍,“……累屬君孤子,命名長霖,請且複念之,意蘊私獨,慷慨德恩,不為怨念。君行慈憫,當逢親交。今去也,勿念勿挂,無喜無悲。……”他重複了兩句,“勿念勿挂……無喜無悲…朝雲啊…”
一聲呢喃滿含他心中愧疚與悔恨,卻不願在無常面前展露半分脆弱,握着信紮的手愈發用力極力忍耐着。
無常心思細膩怎能不知?
他卻不離,趨步走過去,跪坐在他的腿邊,低眉垂眼,烏發如緞,指骨柔順撫上去他青筋暴起的手,“殿下莫要傷心,夫人或許已經到那仙境神界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了,殿下無論如何都要好好身體,好好保護世子才不負夫人的囑托。”
顧亭林這才細細掩下情緒,方才他在書房與謝瞻正說起來,恍惚間見窗外人影,他便逐步而來,本以為無常會對他冷神肅容的,如今這般溫婉态度,卻叫他實在是不知如何了。
“……阿甯,跟我走吧。”顧亭林坐在屋内榻上,無常自卑順地跪伏他腿邊,這會也不嫌他衣衫沾泥帶土了。
“好。”
顧亭林輕撫着他的發,不由得解釋起來,“先前是事出有因,我并不真心攆你嫌你。”
無常乖巧地倚靠着,沒有半分忤逆和怨怼,聲音清美,容顔秀雅,卻在顧亭林眼中不像是人間裡的,“殿下不必解釋與我。我本無福伴君身側……今日殿下和世子團聚,我也不算愧對夫人了。殿下之恩,常洛甯無以為報,有如從前之言,我此身此命,是為殿下所有。殿下若攆我走,我便走,若逢不棄,我常洛甯必當躬親侍奉殿下。”
這下全都明了,何至于這般禮數周全?原是他是對自己心死了。
顧亭林一心降到谷底,如臨風中,雪底寒窟,“也罷,我不會強迫你做決定。你如今自由了。我隻一句話,我從未低看過你。”
無常溫順地跪伏着,隻如不聞。
顧亭林伸出手末了思索,放下離去。
他如此低調地來,又低調地走,滿城人竟不知道犯事的辰陽王回來過。
進入七月,無常也似往常一樣在南街照顧謝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