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聲道:“我找了個風景頂好的地方把他埋了——這樣,就算他死後,也有無數美景能夠陪着他,他就不會覺得孤獨了。”
“風雨樓剩下的那十一位高手我也去調查了。雖然沒有完全找到他們的屍首,但可以确定是應該沒有剩下活口……”
江山雨最終想要守護的風雨樓,到底還是毀滅于皇城和江湖共同造就的滿城風雨之中。
雲歸處垂眼道:“沒想到,你還挺細心的。”
“畢竟這些都是江山雨教給我的嘛,”楊柳風笑了笑,又很難過地說,“也許下輩子,我和江山雨還會做像這輩子這樣好的朋友。”
“但是比起莫須有的來生,我似乎更想在這輩子跟他好好過。”
“不過現在說這麼多有的沒的也沒有用了——我還是想給他報仇。不管害他的人到底是人是鬼,隻要我還活着,我就會想要找出那個人來,最好能将他碎屍萬段。”
雲歸處道:“那估計不會太容易。”
“那人心思詭谲,縱使是我也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虧——”
“現在不僅身敗名裂,還要奔波逃亡。”他歎了一聲,無奈地說。
楊柳風怔了怔,而後猶猶豫豫地說:“但是……但是……”
“我們不是還有秘籍麼?”
“隻要拿到秘籍……”
“楊兄,”雲歸處打斷了他的話,“秘籍雖好,但卻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對這樣魂不守舍的楊柳風說重話。
但楊柳風很快地回過神來,而後讷讷地低下了頭,便沉默着不再說話了。
馬車依舊在前進。
車裡有三個人,卻隻有一個人是清醒着的。
雲歸處低着頭,看着面色蒼白且昏迷不醒的試霜刃。
他很想問問試霜刃,又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才會讓他在睡夢之中露出那樣驚惶失措又惴惴不安的表情。
但現在的雲歸處,隻希望試霜刃能夠快點兒好起來。
因為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
他無法放心将這樣脆弱的試霜刃交給别人,卻也沒有自信能夠在危機重重之中護他周全。
不過這說到底,也是他的錯。
雲歸處捏着勺子,将苦澀的藥汁一口一口地喂進試霜刃的嘴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汁實在是太苦太苦,試霜刃痛苦地皺着眉,喝得少,吐得多,雲歸處還要很耐心地用手帕将溢出來的藥汁一點點給擦掉。
“唉……”雲歸處已數不清這是今天自己的第幾聲歎息,在遇到試霜刃之後,他好像就有很多無可奈何的地方。
“姜小公子,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耍大少爺脾氣了罷,”雲歸處喃喃自語道,“我可沒有鬼始那麼貼心地能夠随手買塊蜜餞給你啊……”
“而且他現在想清楚回家去了,也沒辦法跟過來照顧你。”
眼看一碗藥汁大半都被帕子給喝了,雲歸處隻覺得百般無奈,認定試霜刃這是在刻意刁難他,等試霜刃醒了,他可得朝對方讨要點兒好處才是。
“我……哪裡有……耍大少爺脾氣……”沙啞得像是風沙磋磨的聲音倏地響起,雲歸處不由得怔了一下,“你少胡說八道……”
說完,試霜刃又感覺喉嚨發癢,好像有千百隻蟲子在裡面肆無忌憚地爬來爬去那樣難受。
他狠狠地咳嗽了幾聲,卻沒有咳出什麼東西來,隻感覺喉間蓦地湧起一股黏膩腥甜的感覺,害他幹嘔了好幾下。
雲歸處吓得不輕,連忙伸手撫他背脊,苦笑着說:“你都這樣了,怎地還要同我拌嘴,我就這麼招你讨厭麼?”
試霜刃聞言猛地擡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雲歸處被瞪得手上動作都頓了一下。
等試霜刃好不容易緩過來,他正欲說點什麼,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隻聽得馬夫在車外喊了句:“到地方了。”
試霜刃還覺得稀裡糊塗的:到地方了?到什麼地方了?
楊柳風聞言,率先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外面的風沙也随着這一點短暫的縫隙迅速鑽了進來,險些迷了試霜刃的眼。
他還有些恍惚,雲歸處卻已朝他伸出了手。
他才後知後覺地問:“我……睡了很久麼?”
“是挺久的,”雲歸處微笑道,“大概……三天三夜罷?”
“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可真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麼跟姜家解釋了。”
他扶起試霜刃,跟着他慢慢地走出了馬車。
入眼的是漫天黃沙,耳畔聽到的是呼嘯風聲。
這裡是無垠的大漠,亦是無數江湖人的埋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