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霜刃也愣了一下,而後擡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果真摸到一點還沒有幹透的血迹。
“也許是不小心被倒下來的房梁劃到的,也許是被地上濺起來的石頭給劃破的,”他低聲道,“不礙事。”
楊柳風伸長了腦袋去問雲歸處:“宋兄,你有帕子麼?”
試霜刃沒好氣地說:“他這樣的粗人随身帶甚麼帕子?”
雲歸處卻笑道:“有還是有的,不過像我這種粗人的帕子,隻怕姜小公子嫌棄得不想用。”
楊柳風不明所以:“有就拿出來嘛,不過是擦擦臉罷了。現在姜小公子臉上髒的跟隻花貓兒似的,還是擦擦的好。”
“真的?”試霜刃和雲歸處異口同聲地問。
在看到試霜刃的那一瞬間,雲歸處卻忽然怔住了。
雲歸處歎息着問:“你到底去作甚麼了?怎麼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看着好像去泥地裡滾了一圈似的。”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帕,遞給楊柳風。
楊柳風接過,伸手給試霜刃擦了擦。
不過他下手有些沒輕沒重的,擦得試霜刃直抽冷氣。
雲歸處看不下去,到底還是自己接了過來,給人擦臉。
試霜刃垂着眼,慢吞吞地說:“救了個女人。”
雲歸處沉默着,又問:“救就救了,那你的發帶呢?怎麼變成了一根普通的帶子——看着好像是急急忙忙地從床單上随便撕下來用的。”
雲歸處的動作很輕柔,擦拭他傷口的動作就像是一朵白花花綿軟軟的雲飄了下來,暖呼呼的,舒服極了。
于是試霜刃便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給她了。”
“像她這樣身無分文又身心俱損的女人,她就算出去了,在外面沒有錢也是活不下去的。”
“我把發帶給她,讓她出去後找姜家的錢莊,還可以多換一點錢。”
雲歸處道:“可你不是說那根發帶是你母親送給你的麼?”
試霜刃淡淡道:“其實我已沒有那麼在乎那根發帶了。”
“如果母親知道我是為了一個可憐的女人才将那根發帶送人的,想必她也會為我感到高興。”
說到這裡,他又輕輕地笑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幸福的事情一樣。
試霜刃總是這樣的。
雲歸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但路總是要走到盡頭的。
在那堵牆停下來的時候,就代表着已經到了他們該到的地方。
那堵活着的牆,也徹底變成了一扇結結實實的死牆。
一堵牆,左右兩條路,亦給了面前這些人最後一次選擇的權利。
——走左邊,可以從這裡出去,不必面臨接下來的生死抉擇;走右邊,卻要面臨重重險境,生死未蔔,隻為一本不知是真是假的秘籍。
但其他的所有人都可以選擇走左邊,隻有雲歸處不能。
他必須選擇右邊。
于是他選了,楊柳風和試霜刃也要跟着他一起去往那無邊險途。
隻有揚沙幫的幫主停在了原地,沒有立刻跟上去。
他遠遠地問雲歸處:“你有把握能夠破開這迷陣麼?”
雲歸處實話實說:“沒有。或許你會同我們一起死在這裡,又或許你能選擇另一條路。”
揚沙幫幫主道:“我方才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很想和你一起去死。”
“更何況,我答應你的事情已幫你做到,你卻不能現在就幫我解決這個麻煩。”
雲歸處道:“你知道麼?在話本裡,先死去的總是那個脫離隊伍的人。”
“不要自作聰明,你若不想死得那麼快,就應當跟上我。”
揚沙幫幫主卻道:“跟上你,似乎會死得更快一點。”
雲歸處好笑道:“你不肯相信我?”
揚沙幫幫主應了一聲:“因為我要比你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說完這句話,就決絕地朝着左邊走了過去。
雲歸處深深地望了一眼他離開的背影,眼中看到的已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而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他并沒有對此感到惋惜。
畢竟,有些人總是該死的。
揚沙幫幫主從左邊的小道走進去沒有多久,就有一個漆黑的人影像是鬼怪一樣倏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他被吓了一跳,覺得嘴角很僵,心卻跳得很快。
他僵硬地笑了笑,說:“你怎麼那麼快就來了?”
那黑影也笑了笑:“我隻是來看看你做事做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