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擡眼看了看前路,深吸一口氣,迅速做出決斷,揚聲下令。
“分頭撤退,你們繞過南嶺直奔漠北!”
衆人一震,紛紛勒馬回望。領頭士卒握緊刀柄,焦急道:“陸将軍——”
“聽令!”陸瑤聲音淩厲如刀,斬斷所有遲疑,“速退,不得耽擱!”
話音未落,她已調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腹,帶着蘭珩舟沖入另一條山道。
衆人目送她孤身而去,隻餘沉重馬蹄聲漸遠,不再猶豫,依令向漠北撤去。
身後敵軍果然調轉方向,緊咬着陸瑤不放。
夜色濃如墨,月光碎灑在林間,樹影交錯如網。
陸瑤策馬疾馳,身影穿梭于茂密的枝葉間,目光如炬,警覺地尋找每一條可能的脫身之路。
烏蘭隼在後緊随,血從肩膀傷口中浸透衣衫,動作因傷逐漸遲緩,肩頭劇痛難忍,卻依然目光死死鎖定那抹身影。
陸瑤蓦然加速,朝着林間最密處沖去。積厚落葉吞沒了馬蹄聲,她身形如影,隐匿在層層疊疊樹影間。
片刻後,身後追兵馬蹄聲漸漸遲疑,喊殺聲在錯綜林間徘徊,漸散漸亂。
烏蘭隼強忍肩上疼痛,擡手止住部下,喘息着,鮮血順着指縫滴落。終是頹然垂下頭,眼底卻仍有不甘。
林間重歸寂靜,終于将敵軍甩脫。
蘭珩舟伏在她背後,氣息愈發微弱,胸口起伏幾不可見。
陸瑤心猛地一緊,低聲急喚:“蘭珩舟!”
風聲掠過,回應她的隻有耳畔呼嘯馬蹄聲,她隻覺一陣慌亂,猛然放緩了速度。
半晌,背後才傳來一聲:“嗯……”
聲音如遊絲,卻吊住了陸瑤懸着的心。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缰繩,語氣微緩:“還能撐住嗎?”
寂靜間,蘭珩舟又擠出一個極淺的字音:“嗯。”
她手微微發顫,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目光掃過遠方,樹林盡頭出現了一方水潭。她擡起長槍橫掃過幾根低垂枝葉,聲音再度低沉:“陳臨他們呢?”
方才在山頂,她沒看到陳臨一隊人。
頓了頓,蘭珩舟斷斷續續道:“我先到了山頂,遇到埋伏……掩護他,先撤了。”
陸瑤眉頭微皺,明知蘭珩舟的決定無可指摘,卻依然止不住心中的酸澀與隐隐不适。
而她若再晚來一步,她不敢去想會發生什麼……
“為什麼?”她低聲問。
蘭珩舟沒有回答。
冷風呼嘯,從身側卷過,吹散了他胸口僅存的那一點餘溫。
為什麼?
因為皇權如刃,冰冷徹骨。
沒有情義,沒有對錯,隻有勝負。
每一個抉擇,皆如懸在頭頂的鍘刀。你不去奪,别人就會用你命來做攀登的基石。
在陰冷深淵中沉浮,權勢如高台,堆砌的是屍骨與鮮血。而他,就是在這絕境裡,一步步踩着屍骨走到了今日。
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具被争鬥吞噬的空殼?
卻因為她,像他這般權衡利弊、冷心冷情的爛人,也長出了一個心來。
蘭珩舟道:“因為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
他又頓了頓,輕笑了一聲,透着幾分苦澀:“再說了,陳臨若有意外,你定又會傷心。可我不一樣,你這麼讨厭我……”
陸瑤握着缰繩的手微微發抖,心中酸澀愈深,卻無從發作。
蘭珩舟手在她腰間緊了緊,像是汲取最後的溫暖。聲音輕而沉,帶着不加掩飾疲憊與一絲滿足:“陸瑤,我很高興……你能來……”
話音未落,他環住她腰間的手忽然無力垂下,整個人向旁側墜去。
“蘭珩舟——”
陸瑤心頭驟然一沉,下意識松開缰繩,轉身伸手抱住他。
可蘭珩舟身軀傾斜,拖得她也從馬背上跌落。
她身體重重撞上地面,草屑與塵土飛揚,劇痛襲遍全身。
蘭珩舟倒在她身上,鮮血染濕了她衣襟。陸瑤皺眉忍住痛意,手臂吃力地撐起,将他慢慢扶穩。
她目光落在他臉上,那張曾經清隽如畫的容顔,此刻猶如風中将熄的燭火。月光灑在他胸膛上,映出一片被血迹浸透的暗紅,戰甲邊緣血珠仍在不住滴落,觸目驚心。
她雙手顫抖着托起他臉,掌心沾滿了他滾燙卻逐漸冷卻的血液,令她無措又慌亂。
“蘭珩舟……”她眼神驟然發緊,聲音帶着止不住顫意,“蘭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