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們少微這般神醫高人,帝都那些豪族哪配請你看診呢?也唯有我等有幸受你照顧了。且坐醫館素來辛苦,不須你如此勞累。如能在府中看顧衆人康健,不時教導廚子做些滋補菜品,我便感激不盡了。”
聞言容二擡眼觑了一眼自家國公。
其餘人則紛紛寬慰祁隐:
“這麼大的國公府呢,手頭當然還算寬裕,哪用得上祁先生出馬啊!”
“可不是嘛,祁先生平日對我們多有照顧,已是很勞煩了。”
祁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胡亂應答幾句,還是端着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默默用飯。
容暄停下筷著,眼神微凝:“我今日便起草奏折,請求宇文辰将皇後遺物賜下,于宮門落鑰前遞進去。我着實無能,想要收斂屍首是不大可能了,便隻得如此罷了。”
提到容皇後,容一不免面露戚色:“中宮為後多年,從無錯漏,卻蒙冤緻死。今時今日,哪怕我們已盡力在朝野之間為皇後娘娘和大将軍辯白,可始終沒有聖旨發下,到底不算是洗清冤屈。”
容三亦是道:“國公何必自責,本不怪您。”
“家父尚在時,我于閨中常常聽聞容小姐賢名,後來今上登基,倒是隻聽得貴妃之名。直至遇見夫人,才零星知曉皇後曾經的些許轶事。不知我可否問問,皇後娘娘是怎樣的人呢?”嶽銀朱終是難忍好奇,發問道。
“阿姐擅使劍,尤擅以雙劍作舞,隻是世人難見,故而少有人知。我仍記得年少時目睹之驚豔——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容暄目光遙望,遠眺語風齋的那顆大樹,仿佛又回到偷偷爬樹看姑姑舞劍的時光。
“阿姐亦善詩書,師從秦大儒。且一手棋藝精絕,每每手談一局,連兄長都難以取勝。”
“隻是她卻并非古闆之人,我翻牆爬樹被兄長或父親逮回來時,總是她護着我少挨些打,甚至還私下誇贊我身手矯健必是學武之才。”
“那年舉家遊獵,她還打了一雙野雉回來。當時容一、容二也不過十歲,我們幾人非要湊一起把野雞烤熟了吃,最後鬧得雞飛狗跳,差點兒給放跑了,阿姐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還跑過去叫柯叔來取笑我們。”
“今日再憶,聲猶在耳。”
那邊容二不知為何幾近埋首湯盅。
嶽銀朱聽得入神,杏眸浸潤,感慨道:“北關連年戰亂,青壯損少,反而寡婦孤女居多。她們無依無靠,有些亦是遭受苦難之身,很多人都覺得她們活不下去。可秦氏商隊來後,她們或是随商隊往南邊闖蕩,或是留在新開的鋪子裡謀生,個頂個地能幹,絕不遜色于男子。”
“容小姐貴為國公之女,中宮皇後,亦有遠超常人的才華,帝都閨秀誰不羨慕她的好命?卻是宮門深鎖,受困囹圄,紅顔消逝。”
“我常常思索,女子之命運究竟誰主沉浮?卻尋不得回應。”
“可否以此杯敬皇後娘娘?聊表我之敬意。”
見衆人皆是陪她舉杯,她的愁思又被暖流沖散,不由得慶幸自己遇上的同道者都是對女子懷有敬重之人,自己能夠在此施展抱負,真好。
薛舉難得隻是輕抿杯中酒,心緒難平:
我想過,自己被恩情與野望裹挾着踏上一條由女子開拓的不歸路,到底是不是個錯誤。
可是這一步步走來,我也是頭回發覺世間女子亦能建功立業,甚至能向那至高之位伸手。
我愈加少有懷疑,多了很多堅定。
不管是眼前的定國公、嶽小姐,抑或是未曾見過的秦夫人、容皇後,她們的才能遠勝于我,為官作宰都不在話下。我忝為男子卻無甚功勳,隻覺很是慚愧!
若有那一天,嶽姑娘知曉自己的坦路,是有人預先替她踏出來的,會怎麼想呢?
一定會很欣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