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娘子,素日隻知您能幹,倒不想您竟有這般作為。”
餘氏瞥了一眼這位近日聲名鵲起的嶽小姐。
見她即使被縛手于椅背,發絲微亂垂于臉側,依舊不改神色。甚至仍可冷靜地柔聲輕嘲,正恍若端莊淑雅與往常無異。
她不欲多言,反而秦大郎随即插話道:“嶽姑娘,我們本不想與你為難,隻是你實在不知好歹。連定國公都不在意的小事,你卻揪着不放,連條活路都不給我們,年紀輕輕如此狠心!”
嶽銀朱确無懼色,雙目緊盯餘氏不言。
滿帝都誰不知曉,餘娘子可是個厲害人兒呢!
在各色春日小宴上,她聽好幾家貴女均是這般說。
她們道,你和這位餘夫人打交道不得糊弄。她呀,天字頭一号的聰明人!不僅是把秦府家業幾乎全攥在了手裡,連丈夫都被她攥得緊緊的。
這是何意?
承恩侯府的小娘子今年剛過十五,聲音也是脆生生的新筍般清甜:“嶽姐姐,你之前不在帝都不知道,前些年秦氏二房的大公子在外邊養小的,餘夫人大度,做主讓人進了門。沒過三月那女子就被發現得了髒病,那姑娘自己沒臉便吊死了!”
嶽銀朱大駭。
喻家二姑娘立時追問:“你怎知這麼詳細?我聽母親提了幾句,隻知餘娘子很有手段,整治得妾侍服服帖帖,連她丈夫都不敢違逆。卻不想還有這麼厲害!”
“噓,我看啊,這種難以啟齒之事不管是不是真的,把它抖摟出來都必然與餘娘子有關,我可不信她有這般大度!”
“我奶娘的妹妹就在餘夫人處做事,不然哪裡能知曉這般内情!尋常人我也懶得不會相告,唯有幾位姐姐與我玩得好罷了。嶽姐姐?嶽姐姐?”
小娘子搖了搖嶽銀朱的手臂,她方才回神,言語凝澀:“難不成這病是餘夫人……那姑娘當真就自己吊死了麼?”
卻是喻二娘子回話:“嶽姐姐,這話可不得明說,這事兒傳不出後宅的,大約确是真的。畢竟按大雍律例,妾侍也不得随意處置,若實在想一了百了解決麻煩,怕是隻能……如此了。”
嶽銀朱感受得到身邊人隐隐的畏懼。
但她明白,在座的皆是帝都高門的嫡出女眷。她們僅僅認為那個妾侍的結局實在難看、餘夫人手段狠厲太過,而非認為妾侍/外室不該被磋磨。
那麼,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為何隐于幕後了呢?
甚至由于餘夫人的快刀,顯得倒像是受害之人一般——帝都中人或許會說,有着餘夫人這般的娘子,秦大郎可真是被管得服服帖帖,連尋歡作樂都不行喽!
嶽銀朱自己也曾是官家小姐,母親早逝,生父的後宅已足以讓她見識許多女子。
可她學文學經見世面,自懂事時便覺不公,為所有女子而不公。
故而她憐憫家中妾侍。
她們有的賣身葬父,有的攢錢供弟,有的謀求富貴……很多時候,為人媵妾是她們唯一的出路。
有時候她覺得,她想一展才華與她們想嫁得好人家本質上沒什麼兩樣。
想過得更好,有錯嗎?
嶽銀朱初至秦府時,與餘夫人可謂相談甚歡,隻覺她既懂些詩書又善于經商,做人很是得體,頗為欣賞。
再從她人口中聽聞的餘夫人,與她所見者,倒像是兩個人似的。
她一時心下震顫,無法言語。
如今,她又見餘夫人,當真是次次不一。
嶽銀朱自知掙脫不得,便隻略微輕動,靠得舒服些。
因着先前正在行宴,她的眉心以紅蕊黛色桃形花钿為飾,與頸側紅翡翠滴珠珥珰相得益彰,更顯皮膚白皙。
此刻她自下而上擡眼注目,病美人的面容難得盡顯淩厲:“餘夫人如此待客,究竟想要對我做什麼呢?”
聞言,餘氏終是開口:“嶽姑娘,你是聰明人,應當知曉你能否得活隻在我們一念之差。”
二人身後站着兩個小厮,皆是拿着長刀,陣勢頗為吓人。
“我?我若有不測,國公必殺爾等。你們且可一試。”嶽銀朱朱唇輕揚,仿若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展顔。
他們夫妻确實不敢殺人,怕擔不起這後果。且事不止一人知,殺一也攔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