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暄一時頓住,失神間指尖已感受到烘烤的熱意,遂如同喚醒般飛速撤開,任由灰燼零落于地。
“那很好啊。阿姐就是這樣的人,婵衣姑娘也是知恩圖報的人,德妃暗中襄助想必亦非惡人。”
“若不是入了後宮,若不是男女有别,定将在史書上留下她們波瀾壯闊的一筆。”
“隻消除掉宇文辰,或許這皇城的陰霾俱可一掃而空。”
容二見主君與嶽姑娘興緻不高,便出言相問:“國公,北關來信較之上次更厚幾分,莫不是情勢有變?”
“非也。這裡除容四的信外,阿月和顧大将軍也各有一封。大将軍言,燕國來使講和,已随奏折上報。并以雁門郡下轄兩城的雍民,請求換回唐括博敦和所俘燕兵。”
“這個唐括還真是值錢。能問出來的應該差不多了,換回去也不是不行。”容一慣性摸了摸下颌。
“上次來信便已得暗探來報,四皇子威望大減,他手下的城池被劃了大半給燕太子。”嶽銀朱立時抛開那點子愁緒,專注道,“如今燕國這般大手筆地要迎唐括博敦回去,必是燕帝默許,或許還有太子的參與。”
容二品出了她言下之意:“燕太子這招既給自己塑造了寬仁名聲,博得燕帝與燕人的看重,又再次将燕四的敗仗反複捅出來。這下子,誰優誰劣豈不更明了?”
“不止。唐括博敦這番回去,難道完顔允會毫無芥蒂地倚重他如昨,不懷疑他洩密多少?怕是師生之間,各有心思,一盤散沙。”朱唇胭脂色濃豔,卻是吐出指點江山大事的見地。
容暄亦是如此作想:“我與大将軍皆以為,可換,但是不能輕易答應。至少要談下雁門郡四城的所有遺民,否則我們可不給完顔敬搭戲台子!”
“可惜薛舉不在,還不知自己的‘戰利品’這便要回去了!”容三笑。
“诶,依他的性子,若知曉這些換來了無數遺民南歸,怕是如冬日飲暖水下肚,渾身暢快!”
嶽銀朱亦是眉眼微彎:“薛将軍回府的次數快趕得上我們收信的次數了,他辛苦得很呢!京郊駐守的兵丁多有困頓之人,他不吝财貨相助,如今已快混成主心骨了。”
她将烏木圓桌上扣着的阿月來信收起,打算回房細看,念叨着:“商隊頻頻往來北關,夫人那邊估計花銷巨大,可我們的信隻能借商隊傳達,實在費人費财。”
容三接話:“單是繡華閣的進項就不小,姑娘在春日小宴和曲水流觞上所着的衣裙,這兩日就賣斷貨了,更不必說其他。國公早早吩咐把庫房裡不太名貴的賣出去一批,省得在裡邊兒吃灰。咱們何時錢财短缺了,大不了給這公府賣了便是!”
“說真的,”年輕的定國公又開始斜靠着椅背,懶懶附和,“賣了這定國公府必能大賺一筆。若不是怕拆太多惹人懷疑,眼前這些磚瓦一塊兒都留不下!”
容一四下打量起來,不由得有些心動。
門外有異聲。
得了回應的親衛輕推門,将小段姑娘放進松茂堂。
“參見國公。小姐,每日喝藥的時辰到了,祁先生剛醒就催促您服藥,且讓堂中之人皆去領一碗藥膳。”小姑娘瞧着臉圓潤了些,不似帝都推崇的弱柳扶風。
容一頭一個臉色大變:“國公,督察親衛識字之事尚未了結,為人怎可半途而廢,今日晚飯我便不用了,先忙要緊事!”
“站住。”容暄起身摸摸小段的發頂,淡定道,“祁先生定是算好了份量熬的,你若逃了,那一份想讓我替你喝掉?”
容二失笑。
“我也不是想辜負祁先生好意嘛。實在是他前些日子發覺我心火旺盛,抓了一大把下火的藥材來煎,喝得我每日心口皆苦。現下既已無事,難免不想再進藥膳。”容一心虛地輕觸鼻尖。
倒是嶽銀朱開口打趣:“祁先生今日熬的藥膳不與先前同,應是為養顔養氣血的,用不上那些藥材。本就有着俊朗容貌,還不得好生保養?”
容三也跟着勸道:“你啊,還沒習慣麼?俗話說,術業有專攻。自從認識祁先生,咱們受人家多少恩惠,遵醫囑便是了。”
“是。”容一逃脫不得,義正言辭道,“我可不是忘恩負義,隻可笑我懦弱,不能說我對祁先生不敬!”
嶽銀朱無奈輕笑,側首柔聲:“走罷,我們夢期也會有一碗。”
“夢期?你給取的名兒?”
“是,段正明說他才疏學淺,離開前特地找我幫忙。小段因遇見那位如夢姑娘方才安然無恙,所以擇選了夢字,也算作我的一點私心。她亦很喜歡。”
容暄微微俯身,與小姑娘目光相抵:
“一夢佳期,終得如願。夢期,必會大有作為,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