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入宮中,不啻竹段丢入火堆,噼啪暴響。趙丹一掃猶豫,令黑衣精幹果斷出擊,除掉彌氏。
……
旭日漸漸高挂,宮阙遙遙在望。趙簡垂眸看着自己的雙手,仿佛仍能嗅到血迹。大仇得報,壓在心底多年的巨石,一朝崩解。
受此打擊,趙丹一蹶不起,時日無多。今日天不亮,就派徐林父召趙簡入宮。
“你來了。”
他的兄長,趙國的君王,形容慘淡,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明麗的晨光灑在他臉上,卻毫無生機。
“我不行了。”
趙簡說:“大王寬心,醫工悉心調治,假以時日,必能康複。”
趙丹頭在枕上微弱地晃了晃:“我的身子我有數。召你來,有要是。”他掇起枕邊的紅漆木函,顫抖着遞出。
趙簡伸手接住。
“這是趙國相印。我死後,太子和趙國,一并交予你了。”
光柱中,有無數微塵亂舞,宛如世間掙紮的芸芸衆生。趙簡放下木函,拒絕:“臣不才,大王另請高明吧。”
“你、咳咳——”
趙丹咳出了血,趙簡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欲叫醫工,卻被趙丹搖手止住。
“我知道,你恨我。父親也恨我,我夜夜夢到他,他怨我……我就要去見他了……”
血迹淌在趙丹嘴角,随着他說話時嘴唇的開合而扭動,像一條慢慢蠕動的蜈蚣,觸目驚心。
彌賊樹大根深,勢力盤根錯節,他死了,他的餘黨尚在,他炮制的苛政、苛捐雜稅仍在。需要一個果決剛毅的人大刀闊斧肅清沉疴。太子年少,根基淺。宗室多貪婪無能之輩,若放任他們掌權,怕是下一個彌賊。内憂不斷,外患亦不止,燕國虎視眈眈,秦國無時無刻不想滅了趙國……
趙丹痛定思痛,隻有将内政托于趙簡,軍務托于廉頗、李牧,趙國方能長久。
“我繼位以來,無時不戰,卻敗多勝少,緻使疆土日減。我對不起父親,對不起先王,我是趙氏的罪人!”趙丹哀泣,“簡,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恨趙國,趙國需要你。就當為了父親,為了叔父,為了失去的城池……”
說到動情處,趙丹忽然聳起身子坐了起來,一把捽住趙簡。
看着急促翕動的鼻翼,逐漸渙散的瞳孔,趙簡将掌心扣在他手背,笃定道:“我答應。”
“嗬……”趙丹如釋重負倒下,合上了雙眸。
趙簡沉默地坐了片時,起身朝外走,正要喚人,一條影子撲進來:“噓!叔父,不要聲張。”
“亥?”趙簡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怎會在此?”
趙亥翹起嘴角:“叔父莫關心細枝末節,先關心眼前。”
“眼前?”
趙亥目光灼灼:“王座。”
這小子想篡位?!趙簡眩暈:“閉嘴!”
趙亥握拳:“大王崩逝,太子不在身邊,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太子不成器,趙國交給他,遲早敗光。更何況,王位本該是叔父你的,現在物歸原主,此乃天意!”
哒——徐林父邁入殿中,鄭重向趙簡行禮:“黑衣願效忠公子!”
“你們……”
看看眼前,再看看病榻,趙簡猶豫了。王座,是屬于我的麼?
***
晨起,孟弋洗漱完畢,趙忽足下生風飄進來:“嫂!”
目光掃過他手中的木匣,孟弋笑了:“又得了什麼好寶貝?大清早就迫不及待送來?”
趙忽将木匣置于案上,認真道:“嫂,請親啟。”
孟弋來了興緻,打開木匣,血淋淋的人頭暴露在清晨微冷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