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不得無禮!”秦婉聽見程柔嘉喚明鸢“道友”,厲聲道,“你認不得二位仙長,難道還認不出裴仙長的所用的的和淵劍嗎?”
相傳和淵劍乃是昊神用補天所剩的神石所鑄,昊神消散之際将和淵劍傳與一名信徒,這名信徒便是明兆宮的開山老祖,後在飛升之前将和淵劍傳給了繼任掌門,經過數代傳承,和淵劍便成了明兆宮掌門的佩劍,隻有掌門的繼承者才能佩戴此劍。
秦婉認不得明鸢和裴書珩,卻對和淵劍的來曆十分熟悉,既是有資格佩戴此劍,裴書珩的身份定不尋常,而明鸢稱其為“師兄”,其地位在明兆宮裡也一定不低。
“既認不得劍,又寫不好符篆,這次回去我定要禀告掌門,罰你在長生洞面壁思過五年!”秦婉手中甩出一沓符篆,程柔嘉接過一看,這不是她貼在花轎上的鎮兇符嗎?怎麼到了師姐手裡?
面壁思過五年?!那豈不是趕不上試劍大比?
程柔嘉向秦婉投向乞求的目光,見她無動于衷,又将目光轉向明鸢:“明道友——明仙長,求你跟師姐說說,别讓我面壁思過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偷跑下山了……”邊說邊勾起明鸢的小拇指,搖晃着朝她撒嬌求情。
明鸢感到手心一陣微癢,是程柔嘉一面勾住她的手指,一面用手指撓她的掌心,想起三百年前自己也曾像程柔嘉這樣勾着師父的小指撒嬌,一時有些恍惚。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明兆宮不講究這些虛禮,‘道友’和‘仙長’其實不必分得如此清楚,你說是吧師兄?”
裴書珩冷眼看着明鸢,心道這女子果然是個會演戲的小狐狸,一口一個“師兄”越叫越順口,不過自己被一道莫名其妙的雷電劈中,靈力幾乎消散殆盡,撿這樣一個便宜師妹除了有點費萬靈散之外,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于是緩緩點了一下頭,冷冷“嗯”了一聲。
見明兆宮兩名仙長都松了口,秦婉面上有些挂不住,隻得又說:“即便是不面壁五年,也得受點懲罰。”
“隻要不叫我面壁,罰跪、辟谷還有其他懲罰,我都受得。”程柔嘉臉上陰雲轉晴。
“這丫頭不服管教,是得受點懲罰。”程堯深知自己這個小女兒學藝不精,還敢獨自下山,此次若非遇到明兆宮兩位仙長幫扶,恐怕便要命喪兇靈之口了。“老朽看這位仙長腿腳不便,二位不如去宜城修養數日?”
這次不待明鸢開口,裴書珩便替她答應下來,又從懷中摸出四張傀儡符,明鸢輕車熟路地坐進四名矮小官仆所台的竹椅之中,搖晃着跟在衆人身後。
宜城地處中州的最東邊,與槐州東襄國接壤,又與中州各城建有互通道路,以便将中州各城中豐富的物産運往東襄,是中州與槐州的交通樞紐,因而十分富庶,城樓也是中州六城中最為宏偉壯觀的。
即便是走在最後,被衆人遮擋了大半視線,明鸢還是老遠便看見了高大的宜城城樓。
進了宜城後,便是寬敞熱鬧的主街道。明鸢耳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不覺嘈雜,反覺親切,三百年了,她已經三百年沒有感受過人間煙火了。
主街道兩側房舍俨然,頗有一番肅整的氣派。一座高大的閣院占據了城中風水最佳的位置,程家衆人并辔而行,領着天玑宮衆人并裴書珩和明鸢二人朝那聳然的樓閣而去。
一行人停在閣院門前,明鸢擡頭看見烏金雕花的匾額上赫然刻着遒勁的“程府”二字,兩旁挂着嶄新的白幡和白花。
“老爺接大小姐回來了!快去禀告夫人!”守門的小厮哭喪着扯着嗓門朝裡喊,大門裡驟然響起驚天地泣鬼神的動靜。
一名身着黑白色襕衫的中年男子捧着一張白色錦緞趨步而來,走到程堯面前。程堯忍了一路的淚水終于在此刻奪眶而出,他顫抖着手,将懷中那根有裂痕的腿骨鄭重地交給那名中年男子。
這是在給死了十六年的程曉棠哭喪啊。
明鸢縮在竹椅中,被四名官仆擡着,進了程府大門。此時正是仲夏,初曉時分,照理說應是暑氣蒸騰,不過一進程府院門明鸢便覺十分涼爽,她掃視一周,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庭中那棵盤根錯節的槐樹之上。
槐樹屬陰,這樣一棵三人方可環抱住的巨槐,種在中庭可不是什麼好事。
跟着又繞過九曲回廊,回廊圍着一處小池延伸進二門,外側種滿了柳樹,柳樹新抽了條,新芽脆嫩,微風一吹,柳枝便拂過池水中的白蓮,撥弄起層層漣漪。
二門裡的嗚咽聲消停了不少,程堯領着衆人進了中堂,中堂早已提前布置成了程曉堂停靈的地方。
程堯面露歉意向裴書珩抱拳,他本是好意相邀,不曾想家裡被夫人提前布置成了這副模樣。
裴書珩和明鸢一樣,倒也不在意這些,反倒是徑直上前,在供桌上取了三炷香,點燃後朝堂上的空棺和牌位拜了拜。
“使不得!仙長這可使不得!小女哪裡受得住仙長這一拜!”
程堯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女聲:“有何使不得的,曉棠怎麼就受不住天玑宮這一拜?若非當年天玑宮——曉棠又怎會——老爺你是一方城主,何必如此唯唯諾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