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暑氣未消,距離程楓的“死期”剩餘不到四個時辰。
明鸢摒退了城主府上下一幹人等,站在程楓的床頭。
此時屋中的蠟燭都滅了,隻剩床頭一盞孤燈,暖黃色的燭火搖搖晃晃,将明鸢的身影拉得老長。
龍骨箫是用血玉淚竹的竹節修好的,也不知裴大膽是如何從城主那裡搞來的,明鸢掂量着這半截骨半截竹,不倫不類的法器,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程楓,把心一橫,将它放在嘴邊向其中注入靈力,催動起來。
這龍骨箫本是不出世的仙器,到了馮士卿手中後不知惹了多少條無辜性命,聚集了不少怨氣和怒氣化作沖天的祟氣,雖是折了半節,但殘留的祟氣依舊很難控制。
明鸢以螳臂當車的靈力灌注其中,不僅無法控制音調,還惹得其中的祟氣橫沖直撞。
龍骨箫中的祟氣爆沖,逆着明鸢的呼吸快速入侵到了她的肺腑,引得她氣息紊亂。斷斷續續,不成曲調的“安魂曲”緩慢地充盈了整個屋子,床榻上的程楓雙眉緊蹙,薄唇發顫,似是被這噪音驚擾。
明鸢強壓住體内橫沖直撞的祟氣,安撫經脈中時強時弱似要逃竄的靈力,勉力控制住從她口中吹出的安魂曲不變調。
床頭的孤燈也在蹩腳的安魂曲中明滅顫動,似滅非滅,始終維持着一點微光。
引路燈的微光在池底照亮了兩扇沉重的石門,石門縫中擠出的漩渦引着裴書珩來到此處,裴書珩從避水符形成的氣泡中伸出一隻手,還沒貼上石門,便感受到一股超然的靈力自門後傳到他的手掌。
看樣子明鸢并沒有騙他,這池底确實有奇谲詭異的法陣。
沉重石門上的兇獸石鎖已經重新落了鎖。
謹慎起見,裴書珩并沒有貿然破鎖闖門,而是從玉镯中摸出一枚符将,給它纏上繞指靈,将它從石門縫中放了進去。
這符将可是裴書珩費盡心血用雷劈桃木制成的特殊傀儡,除了九霄上仙所設的法陣,可避開世上九成的法陣,悄無聲息地破開結界。
他耐心地等在石門前,不過片刻,纏着繞指靈的手指便開始顫動起來。
裴書珩閉上眼睛與符将通感,果真看見一個身披白袍的身影被鎖在一個角落裡。他雖沒見過程曉棠,但從那纖薄瘦削的身影看來,确是個女子無疑。
符将一蹦一跳地跳到那身影跟前,伸出手摸了一下白袍,白袍上密密麻麻的赤色符文瞬間閃動起來。裴書珩立刻讓符将跳開。
這一跳,恰好跳在石洞中央的法陣上,殷紅如血的光從符将落腳的地方繞開來,很快将鋪滿石洞的法陣喚醒了。
借着符将的視野,裴書珩對着法陣上的符文端詳了一番,和明鸢說的一樣,這些佶屈聱牙的符文皆是世間罕見,連他也不認得。
在他的示意下,符将在法陣中心跳了兩下,便像土地公遁地似的遁到法陣之下的石道裡去了,又很快找到了明鸢所說的石盤。
符将跳到石盤上,不出所料,這石盤上的異獸也是裴書珩見所未見的。
雖說他認不出這石盤上的異獸,但卻很快判斷出了這是個萬通傳送陣。
明鸢說她破陣之後被傳送到了程家祠堂,卻不見得這正确的出口就是程家祠堂。
要想從正确的出口出去,這概率實在堪比□□赢錢。
但符将想越過這萬通傳送陣卻簡單的很,隻消将自身融進法陣之中,順應其中靈力流通的方向便能找到靈力行進最順暢,也就是唯一的正确出口。
裴書珩的手指被繞指靈扯得又劇烈顫動起來——符将果然已經找到了萬通傳送陣的出口。他立即催動早已拿在手中的瞬移符,身影一閃,便從避水氣泡中消失了。
平緩的安魂蕩漾在濃稠的夜色中,兩顆流星劃破天幕,朝城主府下落。片刻之後程楓院中便多了兩條身影。
“姓馮的,總算抓住你了,快出來!”絲絲祟氣透過門窗縫流淌到院中,繞着兩條身影久久不散。
齊雲以衣袖挑開如霧似岚的祟氣,跨上台階便去推門。洛星摸出淨氣瓶,将周身的祟氣收入瓶中,緊随其後。
兩人在昏黃的燭光下隻看見一道苗條的身影立在床前,祟氣和靈氣交織着纏繞在這道身影周圍。
兩人正覺得奇怪,這人怎麼不是馮士卿?又看着床上躺着一個緊閉雙眼,一臉苦痛的男子,一道靈光利落地從洛星五指指間撥出,震開了那身影周圍的渾濁氣息。
“大膽馮士卿,還敢當着我的面害人性命!”
明鸢原本已經控制住了龍骨箫中透出的祟氣,被洛星的靈光一震,忽然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被濁氣嗆住了一樣,一手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她黑着一張臉轉過身來,兩個陌生的男子正一臉憤慨地盯着自己,“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