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國邊境,乾東郡。
遠離疫病和獸潮的郡縣,正煥發新的生機。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孩子們互相嬉笑打鬧,大人們溫柔地注視着這難得的安甯。
隻有一個身着粗糙灰色布衣的少年自長街盡頭而來,少年一臉沉重,與這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他背着一個昏睡的少女逆着人群向前,惹的衆人側目而視,看着這少年躊躇地停在了新縣令的家門前。
“你演的真好,确實像一個鄉野村夫。”一道沙啞的聲音傳入少年耳中,少年扯了扯嘴角,沒回答。
他視線投注在正好回到家的縣令林家鴻身上,林家鴻疑惑不已: “你?”
少年換上腼腆不安的表情,站在他面前表明自己的目的:“大人,你能不能幫忙把阿螢送回家。”說完他側身将身後昏睡不醒的少女露出來。
林家挑眉看着少年,讓他明天在自己當值的時候到縣衙去尋他。
“大人,都說你菩薩心腸,你幫幫她吧。聽說你是從望京來的,阿螢的家人也在望京,你能不能幫幫忙尋一下。”少年頓時急得滿頭大汗,“我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阿螢她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要吃藥來吊着命,可是我們沒有錢照顧她了。”
林家鴻恍然大悟地掏出一錢袋,遞到他面前:“我這裡有些銀子,雖然不多……”
少年背着名叫阿螢的少女躲過了他遞過來的手,連連搖頭:“不是那個意思,大人。你是從望京來的,那你一定認識望京趙太傅,阿螢的祖父和趙太傅是親兄弟,所以你能不能幫她寄一份信回去,阿螢她想回家。”
“趙太傅已經不在了。”林家鴻沉默了一會才說,“先進來吧,跟我說說具體情況。”
少年感激地看着他,跟着他進了府。
那道聲音又道:“你真是騙子,騙了那麼多人嘻嘻。”
聞言少年腳步一頓,與他并肩而行的林家鴻不解地看着他,對這道聲音毫無反應。少年壓下心底的煩躁,用一種誇張的語氣感謝林家鴻。
将沉睡的趙螢安置好後,林家鴻讓廚房多備了一雙筷子,讓這個自稱“虎子”的少年一同用餐。
“阿螢她一個月前突然生了一場大病,我們這些鄰居輪流照顧她。她偶爾會清醒,她說她想回家。跟她們家關系更親近的叔嬸說,她們家現在估計就剩一個望京趙太傅了。
我們也請過大夫,大夫說她體虛,隻能各種吃補藥,但是她卻一直醒不過來。我們也沒有辦法了,隻想着能不能求一求你寄一封信到望京趙家,把她帶到望京去治一治。”
說完,他不好意思地低頭,面前的食物也沒有動過。林家鴻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心中盤算許久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了。
虎子猛地一下子擡起頭,嘴裡不停地說謝謝,甚至還想起身給他磕頭,被林家鴻眼明手快地攔住了。
林家鴻将面前的菜肴推到他面前,等他先吃飽飯再讓下人帶他去休息。
待他一走,林家鴻便叫來了一個小厮,修書一封讓他拿到驿站寄出去。
仲夏的夜晚蛙聲連連,月光皎皎,照在虎子那張黝黑卻溫柔的臉上,不複之前的謹小慎微。他坐在床沿邊守着昏睡的少女,替她掖了掖被子,倏然白光一閃變成一個容貌俊朗眉眼溫潤的青年。
“宋庭照你這算盤打得真好,可是人家當真會幫你嗎?”那道沙啞聲音倏然響起,透着不解。
“會的,歲歲救過他,有信物在,加上趙螢的身份,他一定會送歲歲回家。”
說着他笑了起來,深情地看着少女,“這一程師兄就送你到這裡了,你終于能回家了。”
事實證明宋庭照說的沒錯,翌日天剛微亮,林家鴻聽到他不見了的消息時,也僅僅是慌了一下就冷靜了。他定了定心神,揮手打發下人,卻沒讓下人去把書信追回。
他沉思地看着宋庭照留下來的木盒子,裡面裝着一枚雕刻雙魚咬尾銜接的玉佩,一封寫滿“回家”的信,以及一支縫隙沾染泥土、花瓣掉落的海棠銀簪。
“大人,趙姑娘身子很燙,似乎又燒起來了。”
林家鴻回神,差人去請大夫。
等大夫來了才知道這個姑娘何止是體虛,她受過内傷,底子也虧空的嚴重,大夫把她身體檢查了一遍,發現她身上還有一些未完全好的傷口。
大夫越說,林家鴻心越是沉重,他忍不住苦笑,那個少年還真是把一個爛攤子掉給自己了。大夫開的方子很是刁鑽,有些藥甚至有市無價,隻有去護靈大陣附近碰碰運氣了,林家鴻頭疼地要死。
“大人,算了吧。這姑娘來路不明,不值得你去冒險。”跟了他十幾年的老仆在旁邊勸說。
“得去。”林家鴻指着那枚玉佩,連連歎氣,“那少年是算好的,這是鎮妖司的玉佩,怎麼看我都不能束手旁觀。”他餘光瞥向旁邊的破爛銀簪,心中補一句,還有救命恩人的簪子。
五年前的乾東郡,絕望遍布這片土地,前有疫病傳染,百姓在病痛與死亡邊緣掙紮。後有仙門布下的護靈大陣松動,獸潮洶湧而至,踐踏一切生靈,幾乎将乾東郡變成一片廢墟。乾東郡的現在與未來,是朝廷所設立的鎮妖司大人們以命拼殺出來的。
林家鴻心想,趙螢身為鎮妖司的成員,于情于理她都不應該抱着遺憾離世。
可惜趙螢醒後,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了。
照顧她的婆子說,是縣令大人收留了她。
婆子嘴碎的很,天天念叨,說她真是個病秧子,為了醫治她光是藥材便沒少買,才短短十天便将縣令家的錢花沒了。
趙螢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幹脆閉眼像是一座雕像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休息,不搭腔。
不過即便是這樣,婆子自己也能自言自語,她掃着院子的落葉,嘴巴還是不停得念叨,“诶喲,小姐你是不知啊,我們這裡以前窮的很呢,是林大人來了将我們這裡治理地很好咧。他是真的善良啊。”
趙螢睫毛微顫,心中一動,明白了她的忐忑與不安。
“所以你怕他離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