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聞言,餘子成瞬間紅了眼眶,他“撲通”跪在了趙螢面前,叩首請罪,“弟子不肖,違背了與老師的承諾。若非今晚老師出手,弟子恐怕已經命喪黃泉了。”
趙螢歎氣,伸手将眼前的少年扶起。五年光景,他褪去了稚嫩,五官也長開了不少,唯一不變的大概是那顆赤子之心。
她垂下眼眸,注視着眼前面容尚且青澀的少年,語氣低落:“或許是我錯了。”
少年身軀一僵,不敢擡頭看她,生怕瞧見她眼底裡的失望。
趙螢似乎是自言自語,不待他回答:“可這世間,再無人能得它們的喜愛了,你是天生的引渡者。”
“老師……”
趙螢回神,垂眸注視着眼前少年,将他的小心翼翼看在眼裡,知他在擔憂什麼。
“我與他們的約定,遲早會被他們打破的,你不用介懷。此間事了後,我會請人寫一封推薦信,你便去歸一學院修行吧。”
“恕弟子無法答應!”餘子成想都沒想就拒絕,他抿着唇,表情固執。
他會違背與老師的約定,就是因為鎮妖司的無法無天,而歸一學院的學生學成後基本都是選擇入鎮妖司用功績換取更高的功法,所以都是一丘之貉。他不想與其同流合污,也做不到與其共事。
趙螢輕輕笑了起來:“不,你得去,爛掉的根,隻能由你自己拔掉。”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搖晃着手中茶盞,眉梢間掩不住的譏諷,“改變這個世道,說容易也不容易,不過無所謂,反正都是要毀掉的。”
餘子成聞言緘默,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認識老師,第一次見識到她的狂。
可他又想到了趙螢的慷慨,不管是八年前教導自己術法時,還是今夜無私的分享,都說明了趙螢的善良與大義,是他奉為神邸般的存在。
“可你教我,做事要低調,以及要學會忍耐。”
趙螢咯咯地笑個不停,“可是世道變了啊,阿成,你這次不也沒忍住嗎?”
餘子成臉一紅,羞愧低下頭:“我,我想的,隻是我能做什麼?”
“此間事了,你要離開你父母,在望京修行,直到你有能力保護他們。”
“好,我聽老師的。”
趙螢嗤笑,将茶盞的涼茶一飲而盡:“為了心中的道,傾盡所有吧。”
唯有這般,才能博來那渺小的希望。
餘子成走後,趙螢便開始打坐修煉。既然決定要與那些世家大族作對,沒什麼比提高修為更重要。她不想與前世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前世,趙螢,或者說是趙漣歲被污蔑居心叵測殘害修真界的同僚,當場被押回仙盟。他們越過了自己的宗門,趁着父親與師傅不在,對她審判。
當時情況緊急,太吾宗的師長們得到消息時,事情早已無力回天,為了保她不死,師長自請廢她根骨。
她跪在武場上,哭着求往日和藹可親的師長,求他們不要在時候毀她根骨,她說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還沒有把極星閣和天雲宗的師兄師姐的骨灰從邊境帶回來,她還沒有完成他們的遺願,還沒有幫她們報仇……
她哭的撕心裂肺,她口中的那些師門的師長都别過頭不忍看她,他們何嘗不想,隻是當時的修真界敗絮其中,這種明裡暗裡的反抗,對那些老祖來說簡直是挑釁。
“好了!你們太吾宗還愣着幹嘛,狠不下心的話,老夫親自代勞。”一位老者居高臨下的威脅道,“這嘴這麼能說,依老夫看還不如啞着。”
他這一話一出口,衆人唏噓。
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太吾宗這位弟子其實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才換回來了人間那個城鎮的幾十萬人的生命,甚至殘害同僚一事還存疑,但是這些實力強悍又迂腐的各門各派的祖宗都是不講理的。
梵音佛寺倒是一直來慈悲為懷,宏信方丈歎氣:“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真相尚未查明,卻讓趙小友她受了她不該受的罪,已經強人所難了,仙尊又何必咄咄逼人。”
“呵老秃驢,這時候來大發慈悲有什麼用……”
“我到覺着方丈所言……”
趙漣歲看着師叔臉上的的悲痛,又聽着與那日相似的争辯,她止住了哭聲,忽然發現,開明大義的修者并不是沒有,隻是惡人永遠多過好人。
她哽咽地回過頭,一一記住那些愛憎鮮明的臉龐,她看見躲在人群後的背叛者,看着紅着眼眶的師門弟子,看着師兄宋庭照被其他師兄按着肩膀制住了,可他眼眸中全是痛苦與不甘。
趙漣歲突然問:“師叔,我走過的路,做過的事會刻在他們的記憶裡是不是,他們總有人會受到我的影響是不是?”
“是,你做的很好。”
我以此身赴光明,萬死不辭。
她平靜下來了,即使眼淚還在流淌,她卻擠出了笑容,這代表着她知道她該怎麼做了,“那就好,來吧。”
根骨被廢,她成了廢人,被關押在了仙盟大牢裡。
修真界各門派的老祖都以為她能安分起來了,連太吾宗的所有人都這麼以為。
不時會有弟子都會偷偷跑來看她,安慰她,亦或是偷偷發誓,總有一天會改變這個不公平、吃人的世道。她每天擠着笑容看着那些新鮮的面孔,晚上則是偷偷哭泣。
有一天她對來看望她的宋庭照說,“師兄,我想回家。”
那個時候她被廢根骨已經有了一個月,傷也好了一大半,但是該落下的病痛卻一個沒有少。
師兄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她死水般的眸子最終咽下了拒絕的話,“好。”
師姐柳芙知道後卻堅決不同意,她哭着說呆在仙盟裡才是最安全的,“歲歲,這次你一定要待在這裡,隻要等師尊回來了,她一定會替你讨回公道的。歲歲,你再忍忍,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