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呀,渡邊愛。”
凰輪仍執迷不悟地絞殺黑色鬥篷,九十九由基徐徐轉身,雀躍地答道:“我還在等你的電話呢,但沒想到為我準備了這麼大的驚喜。”
漆黑小巷裡的偶遇未能看清渡邊愛的臉,這下面具粉碎,才露出真容。
她大約國中生模樣,個子很高,烏黑長發堪堪紮在腦後,蒼白幹癟的臉頰上還粘着幾根發絲,一對眼睛生得别緻,整體看起來狹長卻飽滿,眼角内斂,但眼尾微翹向上延伸,氣勢飒爽幹練,黑晶晶的瞳仁裡滿是怒火。
此時她嘴唇幹裂出血,呼吸急促,似有千言萬語。
“已經是第53天了,總得有個說法。”渡邊愛憤恨道。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察到不對勁的呢?
通訊錄裡所有認識的人都不見了,返回羅莎阿姨的公寓時發現屋主是對陌生的老年夫妻,有關彭格列或是瓦裡安的聯絡站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她甚至都無法查詢到有關自己的任何信息。
整整53天聯系不上任何人,走遍全羅馬到處是各種咒靈。之後她搶了地痞無賴的錢,風餐露宿,四處搜尋,勉強維持生計。
結合手機裡隻留下九十九由基的号碼,她揣測很可能是進入了敵人的幻境,想必也隻有地獄指環能制造出如此逼真的感覺,那麼咒靈或許是測試她能力的方式,眼下唯一擔心的是内外時間流速不同,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糟糕了。
好在是熟悉地理環境,她雖不認為九十九由基是幻術師,但保險起見決定用咒靈把人引出來——既然已經中計,要想解除幻術,必須要給予施加者更加強大的精神壓力——令她意外的是最後竟能組成出個進化體。
同時正如她的猜測,是九十九由基出手處理掉了這個高濃度的咒靈體,可見這位金發女生才是突破口。
“說法?我是來解決這隻咒胎的。而且看情況,是你引我來的。”
“那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把咒靈放在外面?”
“No,nonono,你完全搞錯了,”發覺她依舊對咒術的事情一竅不通,顯然放心下來,耐心解釋道,“祓除詛咒是我們咒術師的工作。倒是你,我沒想到你能把全羅馬的咒靈聚集到一起,還搓成了個超大咒胎。我若再晚點,城裡的人就都要完蛋了。”
“我在見到你之前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有見過那些東西。”
“呵,還真是不相信我。”語氣輕松平常,饒有趣味地瞧着面前這隻虛張聲勢炸毛的小貓咪,攤開手臂,“但你無法否認它們存在的事實吧?”
“九十九,你還真是會鬼扯。繞來繞去是你無法證明自己不能産生咒靈吧!”渡邊愛扯着嗓子冷聲道。
說到點子上了,咒術師本就無法産生詛咒,又要她如何證明呢。非但如此,現在的渡邊愛顯然什麼話都聽不進,看來要再如何解釋都無用了。要不是從一開始起,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咒力,否則憑借這副虛弱不堪的樣子不要命地進攻是撐不了幾回合的。
九十九由基深深吐氣,調笑說:“所以愛,想知道更多的話,你真應該好好考慮我的建議。”
“别那麼叫我。”
“好吧,小貓咪,你準備怎麼做呢?”
“放心,我會讓你好好說實話的。”渡邊愛咧嘴笑出了聲,是隻有伫立在生死懸崖邊的人才會展露如此坦然深刻的笑。
她已經無暇顧及九十九由基停下攻勢的意圖,眼下無論如何必須要盡快解除對方的幻術,找到奧莉,并告訴彭格列咒術的存在。
現在,她的右臂幾乎失去知覺,連同肩膀一起不能動彈,腳上更是快支撐不住,所以短時間裡給對方身體給予不可逆的傷害已經是天方夜譚了。
暗忖中,渡邊愛左手脫去沉重的濕外套,朝對方面前一扔,黑鬥篷像是巨型章魚吐出的墨汁染黑了視線。
她隻聽瑪蒙說這招危險至極,需要釋放大量高純度的霧之火焰,在對方意識上撬出個口子,以給敵人的精神施加巨大壓力,得到情報的同時,最終使其窒息而死。
還記得老師挺看不上這種自我犧牲、魚死網破的方式,還說懂得逃跑也是幻術師的必修課。但如果這是唯一能找到真相的方法,她倒是很樂意嘗試。
旋即,渡邊愛正色道:“聽好了,照你說的,我的‘術式’是幻術。”
九十九由基早就料到按照對方的身體狀況不會直接進攻,大約是和之前一樣時影時現聲東擊西。不過,她的拳頭可不管這些,隻要逐個擊破,真東西肯定就藏在裡面。
仿佛看見勝利女神的光芒,步入佳境的她不忘第一要務是把渡邊愛活着帶回去,所以手上還收這點勁道,略過空中的鬥篷,快步急轉,正手肘聚力準備往渡邊愛揮去時,卻心頭一緊,暗自奇怪她怎麼就傻站着?
眼睜睜地瞧見她一動不動地對黑布發愣,九十九由基感受到一陣抽搐,眼前突然模糊,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下,再睜開眼睛後,驚訝地發覺四周環境劇變:
她正站在長長的隧道之中,通道的前後皆為黑黢黢的洞,記憶如洪水般意圖沖破黑暗。
是不好的回憶。
“哐。”
腳邊滾來一紙燈籠,她下意識地彎腰拾起,等到擡起頭,她又矗立在林中空地上。
記起來了——應該是秋天!
果然,落葉飄零的窸窣聲,鳥兒的哔剝聲不絕于耳,甚至她看見了忌庫。
手執燈籠,指甲掐在木杆上來回刮擦,一層紅漆嵌入指縫,手指的疼痛讓九十九由基詫異地看向藏青色校服上的三粒金色袖扣,眨眼間變成白衣寬大袖口自然垂落,而下身已經換上了白袴。
再眨眼,周遭忽然暗下,一道漆黑的銅門悄無聲息地瞬移到身前,似要擊穿面門。
她被迫僵直在原地,額頭汗水涔涔,如墜噩夢,不由聯想翩翩,胸悶氣短。
她踟蹰之間,耳邊傳來喁喁私語,後背一股力道,銅門被風破開,順勢将她推入門中,其下所見是深淵入口處盤踞着的碩大樹根,她失手松開的燈籠,此刻化作星火點點,消失殆盡。
“為什麼?!”她大聲吼叫。
聲音答道:“已是命運之時,那位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