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2月4日 2:15 東京都裡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高專是由門組成的。
這是渡邊愛的切身體會。
撥開茂盛的爬山虎,一扇鑲嵌在岩石壁上的鐵門赫然顯現。
推開門,通道黑得看不見盡頭,難以想象頭頂上方還有多高,左右距離到底有多寬,像是走在懸浮于空中的獨木橋上。
她赤着一隻腳,托住手臂,緩慢向前移動,此時耳畔不斷傳來的聲響像是條系在腰間的麻繩——輕巧而均勻的呼吸聲是加茂信吾的;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則是那名随從的……
“誰在那裡!”渡邊愛忽然轉過頭,就在平七身後微弱急促的動靜和通道裡的風融合在一起,令人難以琢磨。
接着,它便不再隐藏自己,像一陣氣流,又像一道鬼影從身旁閃過,最終停在了不遠處,渡邊愛睜大了眼睛往想象中的方向看去,可目之所及依舊是一團漆黑。
沙沙沙、沙沙沙……
“嗯,我知道了。”加茂信吾清晰明亮的話聲傳入耳中。
是有人來了,渡邊愛感到疑惑,可對方的聲音實在太輕,怎麼都聽不見。
“已經很晚了,難道高層還有人在嗎?”這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後藤家難道能左右總監會?還是說真相是總監會借後藤的手在給她布局?
“這裡是全世界的咒術中樞,每天有成千上萬的情報和決策,它們關系到社會的穩定,國家之間的勢力平衡,”加茂信吾說,“所以有些會議能持續三天三夜都不足為奇。”
“我們這種小人物的矛盾也能找他們?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渡邊愛揶揄道。
“未來同學,你很特殊,為國家和咒術界做出了很大貢獻,是一名很有天賦的咒術師。”
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令渡邊愛更是不滿,“這樣重要的會議,你怎麼不參加?”
“噢?看來我在你心裡的分量不輕呀。”加茂信吾故作驚訝。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渡邊愛翻了個白眼。
“這樣說吧,不隻是我,你,由基小姐,也許還包括今後的六眼在内,誰都不一定能擁有那樣的資格。”
“你倒看得很開。”
他的意思是所有人現在都還是總監會手下執行任務的工具,袱除詛咒的武器。渡邊愛想,怪不得自己總像在原地打轉,永遠都觸及不到核心。
“未來同學,有時候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樣簡單,”加茂信吾意味深長地說,“話說,你的校徽去哪兒?”
“大概被他們打掉了。”她露出壞笑,“後藤家是怎麼回事?怎麼比你們都要厲害了?”
“是近半個世紀發展起來的新興家族,沒幾年的功夫就在總監會占據了一席之地,至于原因……據說和戰争有關。”加茂信吾突然大聲說道,“戴上這個!”
渡邊愛接住從黑暗裡飛來的金色光點,攤開手是一枚校徽。
“但願能給他們留下個好印象。”
“喂……”渡邊愛腳下未動,加茂信吾的聲音卻越來越遙遠。
緊接着還來不及思考,炫目的白光将她吞噬,渡邊愛感受到刺眼的光芒像是擁有股駭人的力量擠壓着身體,忍着眼睛的巨烈疼痛,嘈雜的說話聲刺激着耳膜,令她耳鳴不止。
她即刻拿出武器,警覺地戒備四周。
“清木先生,請原諒我們迫不及待地想向首相分享這個消息,但願沒有打亂您的行程。”
誰在說話?!
“就像我們說的那樣,年輕咒術師的隕落令人心痛,這倆孩子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失去任何人都是咒術界的損失。而就在前不久,在加茂家的全力協助下,一級咒術師松本憐子小姐帶着她的團隊拟定了《未成年咒術師保護草案》,這在高專内獲得了不錯的反響。我想再經過幾輪讨論就能完善了。”
她仿佛摔進了另一個地方,給予她當頭一棒的聲音越來越響,視線所及也随之變得清晰。
她站在一個壓抑、通風不良的空間裡。身邊是圍攏過來的十幾塊屏風,屏風背後蠟燭的火光映出幾人坐下時的輪廓。除此以外的就都被黑暗占據,無法感知。
“部長大人,這不僅是總監會的責任,也是我們政府……”這時她身後的屏風内,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
她已經到總監部了嗎?渡邊愛環顧四周發現不但加茂信吾消失了,連要求自己來對峙的後藤家都不在。
“這件事就不勞煩首相大人操心了。”總監部部長的嗓音嘶啞而獨特,像是身體裡僅剩着最後一口氣,用得格外謹慎節約,“咒術師們每天冒者生命危險袱除詛咒,沒有額外的時間來照顧各位專家。我們都是對咒術界了解最深的人,不會将利劍指向自己的未來。”
渡邊愛挑眉,從後藤家男人憤怒的眼神來看,她打心底裡并不認為想讓雙方在總監會對峙是那時賭氣說的。
還是說印證了另一個猜想——是總監會有意讓她來這裡的。
但為何要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
她慢悠悠地坐下。
“可是政府有權利……”
“門外漢隻會讓事情變得糟糕,秘書官先生。”淩厲且富有指責意味的說話聲從渡邊愛的身側傳來,“我們的秩序已經延續了上千年,它擁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并不是你們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
“清木先生,請原諒我們,也請聽聽我們這些行将就木之人的心裡話吧。”部長語氣柔和,像位仁慈寬厚的大家長,“即便咒術界不被人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國家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祖先留給我們活着的遺産,所以我們必須要保證它延續下去,這不為自己,而是為了整個國家。”
“……嗯,您說的對……我會向首相轉告的。”清木先生含混地說,“各位大人想必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在下就先不打擾了。”
說完,黑色的影子消失在了屏風後。
聽起來他們是在讨論去年兩位咒術師死亡的惡性事件的後續處理。
總監部處處為咒術師的成長着想,但決口不提問題的關鍵——到底誰才是真正應該為此負責的人。
渡邊愛的腦袋裡不斷回想整件事的經過和她聽說的結果,似乎除了松本憐子外已經很久沒人提起這件事了。
“晚上好,山本同學,讓你久等了,這裡的生活就是這樣,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完全看不見盡頭。你的事迹我們早有耳聞,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這位總監部部長并不打算停歇,滔滔不絕地說,“最近工作很忙吧,高專的生活還能習慣嗎?聽說你和加茂家那孩子相處得不錯。我們要感謝你為咒術界做的一切。我們一直認為相較于特級咒術師,一級咒術師才是引導其他術師,乃至整個咒術界的存在,所以我們無比重視你……”
“先生們,”渡邊愛站起身,讓他無休止的話徹底終止,“這是一場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