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濯的四人小小補習班在那頓午飯後正式開課。
這四位的基礎比陳濯想象中薄弱,基本上幾個科目全是短闆。
尤其夏子澈,陳濯看過他的數學摸底考卷,其中有一道概率題,答題區被填得滿滿當當,陳濯還以為他會做,但再定睛一看,這家夥結論寫了個π,陳濯當場兩眼一黑,頓覺任重道遠。
他們的補習時間是每天下午放學後和周六全天。至于地點,周内可以借用圖書館的單間閱覽室,但周末學校圖書館不開,隻能考慮去外面的圖書館或是書吧。
周五晚上,陳濯找了幾家店,發在他們五個人的補習小群裡,讓另外幾位看去哪個地址比較方便。
陳濯:[圖片]
二狗:?
二狗:幹嘛?
陳濯:周末學校圖書館閉館。來挑補習地點,我都行,看你們去哪方便。
二狗:不用,我們有地兒可以去,明天讓你見識一下。
知知知源:啥地方啊,你說秘密基地?
謠:要去那兒?瘋了吧。
二狗:沒事,我往裡面添了幾張桌子,夠用。
謠:是這個問題嗎……
知知知源:我覺得沒問題,也行,文文呢?
one:都行,看你們。
群裡幾位在這打了半天啞謎,到最後陳濯也不知道他們說的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問夏子澈,那家夥也不告訴他,隻說周六一早給他個驚喜。
陳濯對驚不驚喜的并不感興趣,他隻是怕夏子澈到時候給他整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夏子澈再三保證那絕對不影響學習,看在他那麼真誠的份上,陳濯決定信他一次。
周六是個灰蒙蒙的陰天,空氣帶着潮濕的味道,連槐樹的葉子都有點蔫哒哒。
陳濯一大早出了門,他站在院子裡,擡頭看了看鋪滿厚重灰白雲層的天空,微微眯起了眼。
北川的夏季漫長,有陽光的時候太陽能曬到人發燙,陰天的時候,高溫又和水蒸氣混在一起,又悶又熱。
陳濯不喜歡北川的陰天,不僅是因為這蒸籠一般的感受,還因為,一到陰天,整個世界好像都被蓋上了一層灰色的濾鏡,目之所及的顔色,遠不如晴天時鮮活。
陳濯盯着天上翻湧的雲層,略微有些出神,直到他聽見自家小院門口傳來一聲:
“陳濯!看什麼呢,走呗!”
陳濯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下一秒,他眼中闖進一抹鮮亮的姜黃色。
夏子澈正趴在他家院子的矮圍牆上,好像一點不嫌髒。
這家夥很喜歡橙黃色系,具體可見他的愛車和書包。他日常穿的衣服也總是這些顔色,平時晴天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在灰色的世界裡看見這樣的他,陳濯心裡突然多出了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好像陽光的具象化。
“在看雲。”
陳濯随口答了一句,他走過去推開小院的門,卻發現今天他家門口空蕩蕩的,除了一個黃色的人,再沒有其他東西。
他微一挑眉:
“你今天不騎車?”
“不騎,咱坐地鐵去。那地兒有點遠,騎車過去得把我小車跑冒煙。”
夏子澈拉了拉自己的單肩包:
“我跟賽賽他們約到地鐵站了,咱們到時候下車直接就能碰面,好完美的計劃。”
夏子澈的尾巴又翹起來了,陳濯看着他,沒忍住輕笑一聲:
“怎麼,補個習還要橫跨大半個北川?這麼隆重。”
“嗐,當然不隻是補習,去了你就知道。”
夏子澈伸手拉住陳濯垂下來的半截書包帶:
“走了!”
夏子澈沒吹,他說的那地方确實夠遠,陳濯被他帶着坐了七八站地鐵,換乘後又坐了兩三站才到目的地。他們在C出口跟賽謠他們會合,但幾人站在地鐵站門口,卻久久沒有邁出離開的那一步。
因為天有不測風雲,他們遇上了點不可抗力的問題。
“轟隆——”
天邊一道雷鳴,屋檐外是傾盆大雨,雨滴被風吹進來撲在人身上,夏子澈感受到了,于是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賽謠嚼着泡泡糖,面無表情問身邊各位:
“對于這場雨,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
死寂。
薛知源哈哈幹笑兩聲:
“怎麼進站還好好的,出站就下這麼大雨,我沒帶傘,誰跟我擠擠?”
賽謠瞥了他一眼,無情刺道:
“你猜我們為什麼在這站了十分鐘沒人動?”
“……”
又是一片死寂。
幾個人排排站在地鐵站門口的檐下避雨,站裡一趟趟地鐵到站,一批批乘客路過他們、潇灑地撐起傘走進雨裡,每過去一個人,都讓他們幾個人的存在變得更好笑一點。
夏子澈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有五個人同時不帶傘的小概率事件,但一想,如果是他們幾個,事情好像又合理起來了。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試探似的把手伸出去又收回來,而後,他看看自己已經濕透并且正往下滴水的手,違心地說了一句:
“這雨好像也不大,反正不遠,咱沖過去吧。”
“轟隆——”
又是一道雷聲。
檐下幾人齊刷刷看着他,他們的沉默和頂棚上的雨聲一樣震耳欲聾。
“……”
“陳濯?”
就在夏子澈被他們的無聲勝有聲逼得快要投降時,旁邊突然插進來一道聲音,把他從快要凝成實質的鄙視與尴尬中解救了出來。
說話的是個留着齊耳短發的清瘦小女生,她看看陳濯,又看看他身邊這幾人,擡手推了推眼鏡:
“在做什麼?”
她問了這麼一句,幾人看看她,有将目光不約而同地挪到了她手裡一把小巧的折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