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均晏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皺,嗯,這寶相花紋看着還是太尋常了,不如翠竹看着有風骨。
“什麼怎麼想?”
謝均霆見他裝傻,不由得急了,壓低了聲音問他:“阿娘和阿耶啊!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阿娘一直沒提阿耶,就是還在生他的氣,不想回家。”
謝均霆說完,卻見兄長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着他,似是贊歎,又像是歎息,他有些别扭:“我說的不對?”
謝均晏搖頭:“你說的沒錯,正是如此,我才覺得高興。”
頓了頓,他語氣變得欣慰起來:“均霆越來越聰明了。”
謝均霆默了默,随即炸毛:“你能不能不要用和阿耶一樣的語氣說話!”
謝均晏但笑不語。
兄弟倆之間的關系雖然還是不怎麼好,但卻有了共同的秘密。
施令窈出現,他們血脈之中的聯系在冥冥之中倏然強烈起來,是以謝均晏現在看着弟弟,心境比從前更平和了。
他答應了阿娘,要好好照看弟弟,不能食言。
“均霆,阿娘是我們的長輩,我們應該尊重她、保護她。”謝均晏的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從前阿娘與阿耶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便讓阿娘随着自己的心意過活吧。”
謝均霆沒料到向來冷心冷情的兄長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愣在了原地。
“再者,有我們兩個在,阿娘便不是孤身一人。她做什麼都好,隻要她開心。”
謝均晏的聲音放得有些輕,透出些外人難以見到的溫柔,謝均霆一邊點頭,一邊被惡心得忍不住撫胳膊。
阿兄突然有人情味兒起來,他還真不習慣。
謝均晏瞥了一眼自家的傻弟弟,輕輕笑了。
他瞞着自己想獨占阿娘這件事兒,他還沒跟他算呢。
到了謝府,鐘叔早就在門口等着他們了,見兄弟倆一起從馬車上下來,他松了口氣,連忙迎上去,生怕兩位小爺又飛了。
“大郎、二郎,怎麼這時候才回來?老太君都打發人過來問了好幾次呢。”
鐘叔有些納悶,今兒不是太學旬假的日子嗎?這兄弟倆回來得晚不說,竟還是坐着同一輛馬車一起回來的,真是稀奇。
謝均霆打着哈哈敷衍過去,他倒也不是想故意騙人,隻不過他要是把他們剛剛去了哪兒,見了誰的事說出來,隻怕鐘叔年紀一大把,當即就能暈過去。
兄弟倆進了壽春院,老太君身邊的徐姑姑見着如同一對玉璧的雙生子走過來,臉上露出一個歡喜的笑:“瞧瞧,咱們大郎和二郎生得這般齊整,滿汴京都找不出比這兄弟倆還要俊俏的人物了。”
老太君眯着眼睛看了看,十分贊同:“可不是麼!”
雙生子給老太君請過安,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陪她說話。
施令窈回來了,他們心情極好,連平時不怎麼露出情緒的謝均晏臉上都帶着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衆人既是驚訝,又是高興。
等到女使歡歡喜喜地來通傳,說是阿郎下值回來了,正朝壽春院來,連老太君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一個欣悅的笑。
她心疼一雙早早就沒了母親的孫孫,也心疼自己的兒子。
眼看着孫子越來越大,和自己的兒子卻越來越疏離,老太君一面暗罵兒子那個别扭性子,鬧到如今的地步也是他自己活該,但另一面,做母親的,看着兒子茕茕孑立十年,昔年的枕邊人早成了一捧白骨,與一雙兒子又不親近,心裡又怎麼會好過。
這會兒見謝縱微主動早早歸家,老太君高興地對着兩個孩子道:“還算你們阿耶有心,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沒耽擱你們的好日子,早早回來了。不然我定要賞他兩個大棒子!”
謝縱微剛一進屋,就聽見老太君的這番話,微微無奈:“阿娘。”
老太君一點兒也不心虛,呵呵笑了兩聲:“行了,可别告訴我,你是空着手過來的。若是叫我知道你随便拿兩件平常東西就把我兩個乖孫打發了,瞧我怎麼收拾你!”
老太君放了狠話,在屋裡伺候的女使們都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謝縱微淡淡一眼望過去,見長子一臉溫潤含笑,次子麼,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隻是他好像很開心,眼角眉梢都帶着笑,那雙澄澈的眼亮晶晶的,更像……
謝縱微及時止住思緒,從侍從手裡拿過兩件禮物:“拿去吧。”
謝均霆自诩有了阿娘親手繡的小手帕,并不稀罕阿耶送的東西,不過他轉念一想,若是個值錢的,他拿出去變賣了銀子,拿給阿娘花用,不也挺好?
謝均霆高高興興地接過了匣子,又道了謝。
謝均晏同樣禮貌地道過謝,雖然看着不大熱絡,不過他對誰都一樣,謝縱微看了他們兄弟倆一眼,溫和道:“打開瞧瞧吧。”
謝均晏颔首,錦匣裡是一塊延齡眉壽白玉牌,玉料與做工都是極好的。
系着玉牌的紅繩隐隐散發着一股香氣,像是供在佛案前許久,都沾染了佛前檀香的味道。
他唇角翹了翹:“多謝阿耶,兒子很喜歡。”
謝均霆拆開自己那一份,見也是一塊白玉牌,伸過頭去一看,和兄長的一模一樣,他不由得有些嫌棄。
“阿耶,你可真敷衍。”
被小兒子嫌棄了的謝縱微也不反駁,隻道:“我每年生辰,是誰隻送我一張大字?”
筆迹還亂七八糟,一看就是匆匆寫完之後就丢掉筆出去玩兒了。
眼看着父子倆又要開始鬧别扭,老太君有些頭疼:“行了行了,今兒是兩個孩子的生辰,你和他置什麼氣?我也覺得你那禮物送得敷衍,從前窈娘在的時候,她——”
不要給雙生子一模一樣的東西,要選他們各自會喜歡的。
不然還算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