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問題,若是有一日,我擋了你的路,你會如何呢?”弄玉眼底湧動着一抹悲戚,她早已知道答案,卻又不得不問。
去問一個什麼都沒有做過的陳顼。
“這個問題我想過,若當真有那麼一天,我便把天下拱手讓給皇姐,好不好?” 陳顼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他顧不得舔舐傷口,隻想留住那一抹溫暖。
弄玉心頭微動,她伸出手來,想要去撫他的發,可這份心疼,也隻持續了一瞬間而已。
她很快收回手來,道:“我累了,你走罷。”
陳顼眼睜睜地望着她的手在離他方寸之間的距離時,被她收了回去。正如她對他所有的愛和憐憫,都在這片刻之間,消失殆盡,再也不會回來。
隻一瞬,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信他。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癱軟在了地上,悲從中來。
半晌,他方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着門外走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他擡頭望着澄澈的天空,卻覺得今日陰雲密布。
淚水盈在他眼眶裡,固執地不肯落下來,他終于勾出一抹笑來,回頭道:“皇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說完,他也不等弄玉回答,便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伯英不安地看向弄玉,道:“殿下,六殿下這……”
“他不會有事的。”弄玉道。
“殿下為何如此笃定?”伯英不懂。
弄玉沒辦法告訴她,他可是要當皇帝的人,怎麼會承受不了這些?他很快就會想清楚,比起姐姐,什麼才是他最看重的東西。
可到底,心不是不痛的。
弄玉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伯英擔憂地望着她,道:“殿下怎麼了?”
弄玉搖搖頭,道:“我沒事。”
伯英道:“有句話,奴婢不知該不該問……”
弄玉道:“你問吧。”
伯英道:“殿下遠着六殿下,當真是因為一場夢麼?”
季風聽着,不覺看向弄玉。
“算是吧。”弄玉道。
“可若是……殿下冤枉了六殿下呢?”伯英道:“這些年來,奴婢一路看着殿下與六殿下。這樣好的姐弟情分斷了,實在太可惜了啊!”
弄玉歎了口氣,許久,方開口道:“若是錯了,便一路錯到底吧。”
她再也賭不起了。
季風望着她,眼底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很快不見了。
伯英道:“這些日子以來,殿下變了許多。奴婢欣喜殿下的改變,殿下有力自保,再無人可欺,可殿下做的許多事,奴婢卻是越來越看不懂了。那帖子……難道殿下真要把大好的姻緣讓給宣德殿下嗎?”
弄玉笑笑,道:“伯英,有時候大家都覺得好的東西,卻未必是好的。”
上一世,她苦苦追逐裴玄,得到的卻隻有苦果。更何況,憑着她對裴玄的了解,他也不是将就的人。若他當真因着蒙她羞辱,改與陳持盈在一起,她也并不覺得可惜。裴玄與陳持盈這對狗男女,還是早些鎖死在一起的好,免得惡心旁人。
季風望着她眼底的情緒轉了又轉,不知為何,竟覺得無比熟悉。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用力搖了搖頭,又很快睜開眼睛,穩住了神思。
望着眼前人,他竟覺得無比虛幻,卻又無比真實。
可隻要她在就很好。
他轉頭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來,宛如朝陽。
*
不知不覺已快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弄玉便朝着合光宮走去。
伯英見她神思有些倦怠,便知道是早起陳顼鬧了這一場,饒是弄玉面上再如何冷硬,到底是傷了心神的。
伯英心疼道:“殿下若是累了,奴婢便去合光宮走一趟,想來太後娘娘會體諒的。”
弄玉道:“我去合光宮并非是為了陪皇祖母用午膳,還有更要緊的事。”
“更要緊的事?”伯英不解,卻也沒再問下去,隻道:“是。”
季風站在弄玉身後,不覺擡眸。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她背影有些孤獨,卻并非蕭瑟可欺,而是獨上高樓,無人比肩之感。
他心頭微動。
不知,成為與她并肩而立之人,他是否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