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精緻的狸貓花燈跌落在地,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裴禛向來握刀的手突然僵在玄色箭袖裡,戎馬半生磨糙的指節微微蜷縮,喉結滾動牽動左頰的舊疤,陳年傷痕此刻卻比當年更灼痛。
芙……月?
仿佛進入夜夜折磨他的幻夢裡,少女刻骨銘心的面龐在他眼前重現。裴禛幾乎不敢呼吸,生怕從前那樣再次驚擾幻影。
“這位公子仔細火星。”
賣燈的老翁推着車從旁邊走過提醒,裴禛才驚覺掌心被剛才跌落的花燈燎出水泡。玄鐵護腕壓着的腕骨突起嶙峋一道,正是當年替她擋馬車時折的位置,如今裹着西域蛇皮也止不住隐痛。
此刻他才分明不是夢境,芙月真的沒死。
多年癡心妄想任憑他人反複告知她的死訊,他仍執着地追尋她的痕迹。
……她怎麼會死呢,她那樣愛惜自己,怎麼會讓自己白白葬身火海呢……
少女手上的面具一如當年是她喜歡的狸貓,仿佛這麼久期盼渴求的時光不複存在,她任然在那裡,任然任性妄為地我行我素。
芙月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過神,遙遙隔着古樹看到了樹後高大僵住的身影。
“……”
她就說吧她就說吧!
“……真巧啊。”聽芙月唏噓了半天的系統也是無語,有種别人辛辛苦苦碰不到的機會被她随處遇見的感覺。
男人久立未動,屏住的呼吸似乎還在确認她的真實性。玄色暗雲紋直綴裹着松柏般的身形,墨狐毛領似乎還是多年前她獵捕的那隻。
整個人從内到外四處是她殘留的痕迹。
不合時宜的,芙月有種自己把别人全部染指打上标記的自豪感。
“……你發什麼呆啊人家喊你呢。”裴禛小心翼翼地輕聲喚她的名字,芙月還沉浸自己的世界裡直到被系統忍無可忍地打斷。
“……咳。”芙月清了清嗓子,直面裴禛深邃的黑瞳中拼命壓抑的倉皇不安,“好久不見啊,裴将軍。”
一聲裴将軍将他徹底拉回芙月還在的時日。
裴禛深眸微擡。
自芙月單方面與他斷絕關系以後,就開始裝模做樣地喊他裴将軍。明明私下各種污穢低俗的稱呼都會喊,偏偏人前就是要和他劃清界限。
裴禛喉結滾動,盡量抑制住眉眼間多年戰場中磨砺出來的殺意,低沉的聲音柔和壓低:“……現在還好嗎?京城……不安全,有安穩的住處嗎?”
他閉口不提當年為什麼假死逃脫,隻是詢問她的安全。
死而複生可是驚天大事,但凡從前哪個在宋府做過工的認出她,于她而言都是殺身之禍。
深沉的目光微怔,定定的實現鎖着她,仿佛心神隻落在她身上,口中說了什麼話也全然由心。
“用不着你操心,我不會在京城久住的。”又看到那副隐忍乏味的木讷表情,芙月不耐的擺手。
“而且,知道我現在的身份不宜被人知道的話,就不要像以前那樣跟着我了。”
芙月出言警告,冷冰冰的話語一再劃清界限,如萬千利刃剮絞着他的心。正好靈河買完了酸梅湯,在看不到樹後人影的橋下笑意滿滿地朝她揮手,仿佛能完成她的任務是有多令人自豪的事。
裴禛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橋下。
……等等,那個人。
裴禛頓時緊緊蹙眉,因芙月而柔和的神情不再,周身氣勢瞬間淩厲。
青劍馬尾劍客,是通緝令上與驚蟄大鬧客棧的那個男人。